老头子咳嗽一声,又捏了个红烧鱼块放入口中,慢悠悠道:“听出什么来了?”
“大爱无疆。”
“古道热肠。”
“侠肝义胆。”
“草莽柔情。”
一连串词汇从齐玄策嘴里蹦了出来,喝了杯酒下肚,又狠狠感慨道:“这人呢,果真不能只看外表,有些人横是横,但心肠还是好的。”
“你溢美之词会的挺多啊。”老头子冷哼一声,仿佛很不满意。
“咋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齐玄策神色不解,又道:“单从对话来说,没啥问题吧,刀哥为了帮小胖子救父,甚至赌上了自己的工作,很感人了好不好。”
“人心如果能用对话彰显,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冤死鬼了。”
齐玄策愣了愣,小心道:“您的意思……这里头有诈?”
“哼,至少俩王四个二。”
老头子冷冷说罢,忽地一指点在齐玄策的眉心。
老头子出手不急不缓,这一指却差点没把齐玄策的意识震飞了,整个人晕晕乎乎,顺势倒在了毛毯上。
……
来矿上二十八天了。
矿洞黑乎乎的,矿灯昏暗,每每下到几百米深的地下,木讷小胖子总有一股隐隐的恐惧。
所幸,刀哥几个人对他关照有加,除了嘘寒问暖之外,甚至还会帮他分担一部分工作量。
这让小胖子轻松了许多,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在想,发了工资,一定要请大家喝好酒。
今天是拓矿的日子,需要用炮炸开石层,这是刀哥的活,他是老炮工了,小胖子只是没想到,刀哥会特地叫他一起下矿。
这是好事,炮工是矿上的稀有人才,工资也会高出一截,小胖子明白这是刀哥在提携自己,表示一定会好好学。
几个人坐着矿车,怀抱着炸药雷管,在一阵金属摩擦中慢慢没入黑暗。
这次下来的只有他们这几个,疤脸刀哥,年轻人陈三,敦实壮汉柱子,外加小胖子。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轰隆隆的矿车前面,疤脸刀哥回头大叫着。
小胖子努力点着头,疤脸便哈哈大笑起来,可除了疤脸,陈三和柱子都各自默然不语。
“柱子哥,喜欢喝什么酒?”小胖子靠过来亲热问道。
柱子却悄悄坐远了些,不耐烦回了一句:“别叫我哥。”
小胖子愣了愣,看向陈三,陈三勉强笑了笑,圆道:“他可能不舒服,喝什么都行。”
俩人的异常反应,让小胖子不禁有些疑惑,心说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得罪他们了,嗯,等有机会,还是让刀哥出面化解一下为好。
就这么想着,在尴尬气氛中,矿车轰隆隆下到了底部。
私人的小型山矿,通风不好,矿下闷热无比,石壁上的矿灯泛着昏暗的黄光,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更让人觉得燥热。
几个人都脱了上衣,陈三去布置导线,刀哥则扛着雷管对小胖子道:“走,我来教教你怎么安装炸药。”
小胖子高兴的答应着跟了上去,在他后面,则是一直冷着脸,身材敦实的柱子。
长长向下的矿道崎岖,到处都是碎石,踩上去坑坑洼洼,小胖子便拧亮了安全帽上的矿灯照明。
“小老弟,你有理想吗?”扛着雷管走了一段路程,前头的刀哥忽然问了一句。
小胖子想了想,挠挠头道:“有,给我爹治病。”
刀哥摆了摆手,“这个不算理想,这是现实所迫,理想是指,只有在梦里才能到达的地方。”
这解释太文艺了,显然超出了小胖子的理解范围,疤脸仿佛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是有理想的,说起来有些肤浅,但说说也无妨,我的理想就是要做人上人。”
刀哥说着突然回过头来,小胖子一愣,急忙停下脚步,胡乱迎合道:“不肤浅——”
“闭嘴听我说!”疤脸忽然大吼着打断小胖子的话。
“……这理想很难,我脚踏实地挣了十年,甚至还不值别人一顿饭钱。”
在四周昏暗矿灯下,刀哥脸上的疤痕似乎都扭曲起来。
小胖子下意识后退一步,道:“刀哥你、你怎么了……”
“你能理解那么巨大落差带来的羞辱吗?”疤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你不能,但我能!”
“那感觉时时刻刻让我痛不欲生,我向往灯红酒绿的醉生梦死,偏偏天生是一副劳碌命……”
疤脸一步步逼进,小胖子被突然好像变了个人的刀哥吓坏了,不住地后退。
“后来,我总算明白,有些东西必须要自己去争取,他们不给,我就抢,他们若拦我,我就杀!”
疤脸说罢,将雷管丢下,瞪着小胖子,缓缓弯腰,从地上随手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
小胖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转身就要逃,迎面却撞上了冷冷的柱子。
“回去!”
柱子手里攥着一条铁锁链,拦住了生路。
小胖子惊恐的看了看二人,冲疤脸求饶道:“刀哥,我……我怎么得罪你了,我改,我再也不敢了……”
疤脸摇了摇头,“你没得罪过我,可我缺钱。”
小胖子都听迷糊了,缺钱用和杀自己有什么关系,可疤脸和柱子二人一脸杀意,又实在不像开玩笑。
“小老弟,我就让你明白点死吧,杀了你,我可以向矿上索要一大笔赔偿,别忘了,户口本上我可是你的爸爸……”
小胖子这回算是听明白了。
炮工操作失误,矿井爆炸,小小矿工被活活砸死,父亲中年丧子,私人野矿又不想把事闹大,只能选择赔钱了事。
“这么说的话,一开始……就全是算计?”
小胖子呆呆的抬起头,眼神中交织着恐惧、愤怒、无助等诸般情绪。
疤脸还未言语,柱子先不耐烦起来,“说那么干鸡毛!”
当下,抡起铁锁一步跨上来,直接勒住了小胖子的脖子。
小胖子大喊大叫着奋力挣扎,却又如何脱的了壮汉之手,只被勒的双眼暴突面如酱紫。
疤脸也走了过去,看着小胖子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道:“来世活的聪明些。”
随后,扬起石块,狠狠砸了下去!
鲜血崩飞,脑浆横流。
……
“卧槽!”
大汗淋漓的齐玄策从睡梦中惊醒,口干舌燥之下,却见老头子正悠哉哉烤着野兔。
“醒了?来,尝尝老子的手艺。”
齐玄策晃了晃脑袋,看向工棚另外一侧,火堆余烬还在,人却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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