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夏打盹,暮夏的午后小憩一会真是人间美事。
小郡主观赛之时只要紧张了,便会动不动揪人的大腿,这实在是一种恶习。
好不容易借着参赛的名义摆脱了那个小娘皮,又利用陈娇娇小宝贝去应付那无趣的辩医,柳风终于在角落里寻得片刻宁静,懒懒地靠在了座位上。
绝对安静的环境其实并不适合睡眠,反而会造成精神上的不适。研究表明,少量无意义的噪音反而会有助睡眠,比如屋檐滴落的雨水声,比如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又比如老师在台上清脆的讲课声……
显然,高台上医师们的论战对柳风来说,也正是无意义的噪音的一种,这让他睡得非常香甜。
……
扰人清梦是一件很缺德的事情,因此柳风对于眼前那张,皱得和晒干了的菊花似的老脸,没有一丁点好感。
但是很显然这老头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柳风,这种眼神让柳风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春天的母猫。
好在每每都能救苦救难的宋大管事再一次及时赶到,他一把将那老头推开……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柳风,眼神中的那份炙热比起之前那个老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忍不住一阵哆嗦,柳风看了看日头,确定自己只是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可是这个世界怎么就变得如此可怕了呢?
“宋大人,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为了缓解眼前的尴尬,柳风不得不先开口了。
原本按照宋大管事的计划,他儿子的虚劳之症将会作为秣陵郡府最后一道医案,他已经暗中授意让魏老神医到时候提出来。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魏老神医到鬼门关走了一遭,至今还是昏迷未醒,而被自己寄予厚望的汪太医居然对一个小姑娘推崇备至,甚至要称其为师,这一切都乱了。
可归根结底,事情的起源是在比赛刚开始的时候,一个写诗作词有鬼才之称的年轻人,在医道上推荐了他的女徒弟,而号称仅仅学到其皮毛的女徒弟,成了大汉朝御医的半个老师……
然后宋大管事震惊地发现,自己寻死觅活的神医居然早就出现在自己眼前,真是有眼无珠啊,自己是多么愚蠢,不识真仙而要去拜小鬼……
宋向南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也不曾为难得罪过这位柳神医,又一想,自己好像殴打过柳神医的“至交好友”王公公,也不知道是否会被记恨,看来以后要对那个阉人好一些。
爱子之心一刻也等待不得,也不怕在旁人面前自揭其短,宋连忙问道:“柳大夫,如我这般矮小之症……”
“恕在下无能为力,你要是年轻三十岁,倒是还有点办法。”
开玩笑,宋向南都已经四十多了,除非做成骨牵张,不然哪里还有长高的可能,骨骺线都闭合三十多年了,柳风想也不想的一口拒绝了。
“不是老夫,不是老夫!”
宋向南闻言连忙说道,但语气却充满了激动,他听出了柳风的话外之意,忍不住开口确认道:“是犬子,犬子宋小宝今年刚刚十一岁,与我一般,得了虚劳之症!”
原来是遗传性侏儒症,看来这宋小宝倒是肯定不姓王了,柳风为宋大管事没有步某武姓餐饮企业家的后尘,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柳风微笑着一口应下,这郡王府大管事可也是超级肥羊,事关独子,自己这刀可以稍微宰得深一些,反正人工合成生长激素这种东西,这帮土鳖哪个见过?怎么定价就看他柳某人的心情了。
就在柳风左右衡量的时候,那张菊花般的老脸又出现了:“柳师,我是小汪啊,我要拜师!”
……
收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做徒弟,柳风没有丝毫兴趣,年岁大了,思维形成了定式,学习新事物必然会受到影响,自己招收的学生可必须得是有慧根,善于学习的,不然只能砸了永安堂的招牌。
至于当日为什么收了陈娇娇呢,那一定是他柳某人慧眼独具,一眼看出了她的医学天赋和记忆力满级的属性,而和别的脸蛋啊什么的外在的东西,没有一丁点关系!
拉下脸面的老人家是极其可怕的,汪老太医人老成精,在柳风这里受挫,立刻转而寻上了陈娇娇。
小丫头哪里是这老狐狸的对手,迷迷糊糊的就收下了一个可以做她爷爷的记名弟子。
恭敬地叫了一声师祖,行了正规的礼仪,汪太医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已经暗自下定决心,回汝南交接完事情,便要来永安堂好好学习医道,即便只是听听陈师的教导,也是受益匪浅的。
柳风嘴角抽了抽,这莫名其妙的糟老头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子女不孝顺要来永安堂蹭饭吃?这里可不是善堂,也不负责给人养老啊!
也怪柳风睡得太熟,根本不知道眼前这老者乃是何人,否则若让他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甚至看上去有些谄媚的小老头,乃是大汉国御医,那柳风肯定是立刻要将他收进医馆里去,做上一个抓药抄方的小学徒,岂不美哉……
连汪老太医都成了郡王府柳神医的徒孙,这比试还有什么意义,宋向南老脸带笑,准备上台宣布结果,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
时间略微倒回,正当陈娇娇在高台上施针救人的时候,赛场偏僻的一处。
“宋押司,今天怎么还是你们几个当值,真够幸苦的!”几个学子模样,衣衫精致的年轻人走到某个黑瘦小吏跟前,为首一人手中提着一只硕大的食盒。
“哟,是李大公子,您还真硬生生排队进来了啊,这几位是您的同窗吧,起的够早的!”那黑瘦小吏抬头见到来人,堆笑着说道:“实在是这次比试顶着天,不然小的怎么也得给您几个弄好些的位置。”
这李公子是城西李员外的独子,向来交游广阔,出手大方,也不自恃读书人的身份,与公门中人也有交际。
这次鲁老爷三日修好比赛场地,李家更是捐输不少,甚至李公子也几次带着家仆亲来工地帮忙,这黑瘦小吏等人对他也十分熟络了。
“我看比赛也快散了,几位不若和我们一块吃几杯水酒吧。”
这次赛事长达一日,自备食盒的看客有十之五六,因此当李公子拿出食盒邀请的时候,丝毫不显得突兀。
那黑瘦小吏闻言便有意动,这李府的菜式向来精致美味,自己也吃过好几回了。
黑瘦小吏还在权衡,边上两个差役却早已食指大动,连忙撺掇起来,毕竟这个时间日已西坠,最是人腹中饥饿之时。
黑瘦小吏寻思到这地方也不是什么打紧之处,否则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县衙里不入流的小吏来守,既然有恩主送白食来,那就不必客气了。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指着一旁的一间罩房说道:“多谢李公子盛情,水酒倒是不必了,来来来,咱们去小屋里面用些饭食……”
……
“呸,这帮读书人就是狗眼看人低,从来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不是我说,这帮劳什子九溪书院里的人,再加上那个西泠诗社在一块儿,加在一块能比得上柳神医的一根手指头么!”
在不远处,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朝着那罩房吐了一口吐沫,这姓李的小白脸也来这边好几次了,对于衙役官差向来和颜悦色,一副折节下交的派头,但是对自己这边的兄弟们,甚至对虎爷都是一副鼻孔朝上天去的表情,从来不说一句话,更没有送过吃食,打点过银钱。
“老鼠说得对啊,虎爷,咱们虽然不是官身,好歹也是在给富春县做事不是,这活咱们干的最多,好处却是最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也回头嘟囔道:“虎爷,您给拿个主意!”
得知姘头被仇敌睡了,此时的林虎心中憋着一股无明业火,他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娘希匹,这姓宋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刮弟兄们的油水时,就数他下手最黑,走,咱们想办法去弄他丫的!”
“对,弄死这帮龟儿子!”
“虎爷威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