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已无气息,目中仍有滔天恨意。
李长安缓缓抽回刀刃,元庆身体失去支撑倒地之时,手中那赤金龙印亦从他手中滚落。
心中一动,李长安左手一把将其接住,此印不过一掌长宽,底座四四方方,其上有金龙盘踞,鳞爪须发清晰,栩栩如生。入手竟有六十余斤重,一时不查,虽身有千斤巨力,手腕也被压得向下一沉。
瞬间,那龙印又变重十倍,似要将李长安压下,不容触犯其威严,但声喑哑的刀吟,那龙印忽的一颤,蓦地变轻了十数倍,只剩十斤重。
于此同时,李长安心念一动,竟能掌控其中龙气,登时有些讶异。这龙印定然不是随便谁来都能掌控,不然大承国如何能巩固统治?他能掌控龙印,只怕也是八荒刀之故,这龙印有灵,是在畏惧八荒刀。
没露出太过异样的表情,李长安不动声色,转头对沈绫皱眉道:“怎么不能杀他?”
一转头,与她双眼对视,却怔了一下,只见她神色复杂,目中那千种风情已不见,却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直指人心的温柔。
殊不知沈绫此刻当真心神失守,元庆死时她已心中大恸直欲吐血,要命的是她虽看着元庆身死,元庆却非死在她手中。
李长安杀她心水之人,她恨!但三千烦恼丝玄奥莫名,常言恨由爱生,而恨极亦能生爱。
匆促撇开头去,沈绫道心动荡不已,不敢再看李长安,施展身法向院外退去。
李长安见她神色几度变幻,心中莫名其妙,忽的想起,沈绫此前与师姐谈好出手条件便是让她亲手了结元庆性命,只是方才生死搏杀之下,自己却并未留手。
耳边又听姬璇轻笑一声:“师弟,这麻烦便只能由你自己解决了。”
李长安放任沈绫离去,暂且没分心去想此事。
手中龙印翻面,只见底部用九叠阳篆刻着“清河郡正印”五字。西字表述的是其所属地域,看来清河郡隶属四边京中的绥京。往日十几年居于淮安,只不过一县罢了,比之郡城要低上三级。
原来此人竟是大承国一方郡王?如此年纪轻轻能坐到郡王位置,应当是大承王族,原来他不姓余,姓元!
大承郡王要打八荒刀的主意,八荒刀的消息可曾泄露到了西岐?
李长安面色一沉,转头看向王明堂追去的方向,元庆如此大费周章要图谋八荒刀,这消息不知还有多少人知道,而那逃走的龙骧卫随身侍立元庆身边,多半是知道的。
穆藏锋靠近说道:“此人已死,只要拿出龙印,师弟清白不证自明。”
李长安微微松了口气,将龙印收好,沉声道:“不知靖道司现在可曾封锁全城了,我们且在这府中先搜寻一番,看能否找到龙骧暗卫线索。届时将他们尽数查出,一个不留!”
“且先分头行事,师弟与我去书房。”穆藏锋说着看向冯魔,“战局已定,可以派人进来了。”
那枯瘦老叟点点头,从腰间拿下一枚拇指宽的铁筒一拧底座,一线并不起眼的火光直冲上天,在这半夜之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但银川巷内外早已部署的无生宗耳目自能看见。
扔开铁筒,枯瘦老叟蹲身欲翻找元庆身周,左手刚触碰到他胸口,蓦地脸色大变,右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幽光闪闪的匕首,直接将自身左掌削断,这一瞬间,左掌断口处已成一片焦炭!
左掌落在半空中,就已燃起烈焰,散发出刺鼻的焦糊气息,而他左腕上那炭质迅速蔓延,转瞬已到达肘部。枯瘦老者毫不犹豫,右手再度挥匕,然而那匕首将将砍到肘上,却如朽木般就此折断!
目眦欲裂,枯瘦老叟对李长安喝道:“借刀一用!”
李长安反应过来,并未犹豫,出刀如电,一刀便将他整个左臂斩下!那左臂脱离枯瘦老叟身体,亦重蹈那左掌覆辙,被烧成灰烬。
枯瘦老叟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左臂断处筋肉蠕动,血脉闭合,竟并未流血。被李长安斩断左臂,他反而捡了条命一般感激道:“多谢救命之恩。”又松了口气,但仍心有余悸,喃喃道:“这毒好烈。”
下意识的,在场五人都离元庆尸身远了几步,那静静倒地的尸体如同噬人性命的炼狱。
穆藏锋道:“此人尸体暂且不要动,先搜其他地方再说,今夜动静不小,定然瞒不住消息,在城中其余大承鹰犬警醒之前,能快一分便是一分。”
李长安点点头,对枯瘦老叟道:“杨前辈且先去养伤,此地交予我等。”
四人分头向府中各地搜寻,此时,曲池坊中多户高宅深院已亮起灯火,银川巷内动静将不少人从梦中惊醒,也有从入定中被惊扰的修行人。择道种期间,任何风吹草动都比平时更加敏感,巷道中火光长龙流动,一队队甲士已向银川巷赶来,正是昆南城城卫军。
但在其余人反应过来之前,那发生大战的府邸内已涌入六十余位无生宗门人四处搜寻,几乎将整个院子刮地三尺。
李长安便与穆藏锋来到元庆书房中,那龙印被用绸布包好系在他腰间,十分沉重。
八荒刀在手中躁动直欲吞噬龙印,李长安却生生将它按下,一则此处人多耳杂,二则此印还要作为证据。
书房之中还亮着琉璃灯,桌上案卷翻开并未合上,李长安走到桌边,只见上面写着的正是自己姓名以及从他越过青牢山,从王家寨中出现到如今的所有经历,不由心中寒冷,元庆此人城府如此之深,若今夜让他逃了,之后不知还有多大麻烦。
提起那卷宗放在火上烧尽,李长安便与分头翻找,元庆若要掌控昆南城中龙骧暗卫,绝难根除任何线索。
此时,曲池坊东面,宽有二十丈的大街上,正有百名武者披甲骑马奔袭,声势浩大,毫无顾忌。当头一人遥遥领先,手持银枪,身穿黑甲,面容冷峻。
一片赤色大旗猎猎飘扬,在夜色中难以其上所书大字,但这队人马中传来的冷厉喝声却让那些被惊扰而不满者只敢当缩头乌龟,无人敢撄其锋。
“靖道司出行,闲人退避!”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