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怀中心焦地注视着手术室，从情感上来说他对吴小凡的遇刺感到非常的难过，因为自己和师弟的感情已经胜似亲人，师弟唯一的儿子要是在自己身边出了事，师弟肯定会同自己拼命。

    更恼火的是，为中央大员调换“春树秋霜图”的事只能依靠吴小凡才能完成，自己堂堂的一个将军不可能再去干哪种事，何况年纪大了已经力不从心，如果此事没办成不仅上头会怪自己无能，而且自己的政治前途也会完蛋，独霸一方的情报处处长之位恐怕也会丢掉，以往送出去的金钱也就如同打了水漂。

    曾副官匆匆赶来敬礼道：“长官，汉口已经实施全部戒严，警备司令部派出的一个团也已经封锁了所有码头和进出城的大小路口，对可疑分子一概拘捕。从现场的情况和捡到的子弹壳来看，应该与上次的暗杀同属一个人，看来是共党蓄谋已久的报复行动。”

    魏怀中骂道：“他妈的，共党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老子一定要让他们好看，不杀一批他们的人无法解我心头之恨。”

    曾副官小声地：“长官，要不要通知南京的吴老爷？”

    魏怀中说：“不，小凡要是死了他会跟我拼命，小凡要是活着他来不来都一样。同时封锁消息，此事不得见报。”

    曾副官说：“我已经下达了封锁令，任何报社都不许刊登今晚的消息，否则立刻查封。所有情报处的人没有长官的许可谁也不得接受记者的采访，医院我已派人严加戒备，防止消息透露和共党再次行刺。”

    魏怀中点了点头，消息如果明天见报就会迅速传遍全国，共党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暗杀一名国军上尉，上司要是知道必定责斥自己无能，因为吴小凡可是在国防部挂了号的党国精英，他破获共党一案和连环盗贼案曾经轰动一时，看来只有等事件渐渐平息，自己再抓一批人严加惩处，到时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只要吴小凡不死就能又将他塑造成大英雄。

    这时，兰花跑来了，刘玉洁也来了，两个女人都站在手术室门口和邹三毛一起低声哭泣，魏怀中却不安地来回走动，曾副官也焦虑地注视着手术室。院长终于推开门出来欣慰地说：“长官，非常万幸，子弹正好从心脏上方的肩窝中穿过，吴上尉的内脏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也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谢谢！”魏怀中松了一口气，曾副官也放心地吐出一口长气，当看到吴小凡被推出手术室时，两人赶紧上前轻呼道：“小凡！”“吴上尉！”

    邹三毛和兰花、刘玉洁都赶紧上前小声呼喊道：“少爷！”“小凡哥！”

    院长忙说：“大家不要叫他，他是在麻醉中昏睡，由于没有伤到内脏，明天醒来后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这一夜，吴小凡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魏怀中和曾副官、邹三毛、兰花、刘玉洁、及一些医生护士一直守在床前，但这平静的背后却是翻江倒海般的全城搜捕，整个汉口都实施了戒严，搞得人们惶恐不安。

    李雅琴家，她逃离现场后迅速脱下男装连同鸭舌帽丢弃在一处阴沟里，然后转换了三趟黄包车回到家中，坐在沙发上紧张地回忆刺杀吴小凡的过程，自己肯定打中了他的胸膛，本想再给他一枪，没想到那个小孩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的胸前，而且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好似已经认出了自己，不，不可能，自己的改扮他不可能在黑夜中能够认出，他死了吗，他会死吗？

    李教授夫妇瞧着表情痛苦而又复杂的女儿，两人忙问出了什么事，李雅琴禁不住抱着父母痛楚地哭泣道：“我把他杀了，我杀了吴小凡这个狗特务。”

    她的话让两位老人惊恐万状，还外头响起的警笛声让三人都意识到敌人的搜捕已经开始，李雅琴马上走进卧室掏出手枪拉开衣柜藏在了底下的一个小暗格里，上面码放好自己的衣服，一家人急忙拉灭灯在黑暗中静观其变。

    第二天清晨，吴小凡从昏睡中醒来，他望着守候在床边的人笑了。

    魏怀中高兴地拉着他的手表达安慰，表示一定要抓获共党为他讨回公道，并询问是否认识刺客时得到的也是只看到一名戴鸭舌帽的男子和天黑没有看清是谁，这样的回答也就不好多问，然后叮嘱邹三毛和兰花好好照顾少爷，再出差错两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曾副官和刘玉洁也向吴小凡表示慰问，因昨晚的戒严和搜捕肯定会有大批人被抓，两人要同长官回去处理公务，让其安心休养。魏怀中临走时又严厉叮咛守候在病房外的几名军官，任何陌生人都不许进入病房，出了差错军法从事。

    邹三毛和兰花等长官们走后才激动地抱着少爷又哭又笑，少爷能转危为安让两人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做亲人之间的生死离别，也意识到少爷是自己两人的保护神，少爷在自己才能活，少爷死自己也只能跟随而去。

    吴小凡抬手帮两人抹去泪水，让兰花先回去休息，中午再来替换邹三毛，等兰花离去后又拉着邹三毛的手笑了，昨晚要是没有这个弟弟的舍己相救，自己真的会死在李雅琴的枪下，然后他小声地问弟弟对长官说了什么，得知弟弟并没认出李雅琴时也才放心地出了一口气，但伯伯的残暴手段自己非常了解，此次的搜捕搞不好真的会损害到地下党组织，只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除掉自己，李雅琴又怎么样了？

    此时，汉西路的街头巷口都有国军士兵对过往的人进行盘查，林志刚和方继宗也在现场指挥，但两人在接受任务时就得到指令，不许强行进入居住在这一带的学者家中实施搜查，一旦得罪了这些社会名流和学术精英搞不好就会造成全国性的罢课学潮和游行示威，政治后果就会很严重，所以两人也就只许士兵守候盘查，同时心里也放下了紧张，不进屋搜查也就能保证李雅琴的绝对安全。其实两人也非常明白，暗杀吴小凡一定是李雅琴违抗了组织决定采取的个人行为，只是吴小凡真的死了吗？

    陈东走出家门平静地瞧了一眼站在街头和巷口的国军士兵，敌人一个晚上的戒严让他根本无法获得任何消息，他只能冲送出门来的妻子点了下头，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让敌人折腾了一夜，一切消息只能等会由妻子去了解了。

    当看到李教授他们几位老师走来时，陈东赶紧迎上同大家一起来到盘查的士兵前，大家对国军动不动就戒严之事已经习以为常，但让陈东感到意外的是，今天的盘查之严出乎寻常，一路上几乎都要出示证件接受检查后才能通过各个街口。李教授却心知肚明地知道，此次戒严和搜捕是针对女儿而来，他也就一反常态地对盘查不再发牢骚，一切都为女儿的平安着想。

    大家到达学校时来读书的学生们都在议论，说昨晚一名叫吴小凡的国军上尉遭到共党暗杀，已经抓捕了几百人的消息在民众中传得沸沸扬扬。

    陈东听到消息吃惊得简直不敢相信，武汉地下党竟敢违抗湖北省委的指示坚持对吴小凡实施了暗杀，这种目无组织的严重错误让他气得心如刀绞，急忙找到在学校打扫卫生的老人，悄悄而又严肃地下达了指令，立即启动紧急联络方式与武汉市委取得联系，询问刺杀事件的真相，中午放学之前必须得到答复。

    老人立刻离开了，他是湖北省委与武汉市委之间的另一名秘密联络员，他的身份只有陈东和武汉地下党市高官知道，平时轻易不出面接头，除非在紧张情况下才会由他出面联络。

    李雅琴身穿旗袍手拿课本也走出了家门，来到街头时平静地瞧了一眼林志刚和方继宗，出示证件交给士兵查验，因她是漂亮的女孩子也就没有得到刁难，当几名孩子在母亲的陪伴下背着书包跑来叫“李老师好”时，她笑着点头朝前走去，走过大街拐弯来到另一条胡同的学校门口时，却看到潘大姐一身阔太太打扮快步而来，她明白潘大姐一定是为了暗杀吴小凡一事前来求证，忙上前小声地：“大姐，昨晚的事是我干的，我只能这么做才能消除他的威胁，我相信我是对的。”

    潘大姐心焦地：“李老师，就因为你的轻率才造成了此次全城搜捕，昨晚被抓的人就超过了几百，更不幸的是我们有两名正在执行任务的同志因回避不及遭到了拘捕，搞不好身份已经暴露，给组织上带来了很大的被动，不得不紧急疏散部分人员，你的个人行为真是害人不浅呀。”

    李雅琴吃惊地：“我、我当时没想这么多了。”

    潘大姐心痛地：“这就是你不成熟的表现，组织上也猜到了是你的私自行动，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你必须马上转移。”

    李雅琴急忙地：“不，他一定不知道是我，我不会暴露，而且他肯定死了。”

    潘大姐认真地：“你能确定？”

    李雅琴点头说：“我确定打中了他的心口。”

    潘大姐说：“既然是这样，你也必须停止活动，同时通知另两名同志进入休眠状态，没有接到我的通知，你们三人此后不得再见面，吴小凡的生死我们会尽快查清，保重。”

    李雅琴望着潘大姐离去，心情简直糟得一塌糊涂，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会给组织上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竟然造成两名同志的直接被捕，吴小凡啊吴小凡，我真是被你气疯了，你死了都还要害我们的同志，你就是死一百回也活该。她看了下手表离上课时间还早，便急忙往回走，得趁林志刚和方继宗就在家门口的机会把组织上的决定立即下达。

    林志刚和方继宗瞧见又回来了的李雅琴不由得一愣，忙嬉笑着说：“小姐，怎么又回来了？”“小姐，是忘了什么东西吧？”

    李雅琴笑着说：“两位长官真会猜，我今天要上两门课，却只带了一种课本，我家里的人常说我丢三落四，只有睡觉不会忘，不叫就不醒来。长官，你俩看上去挺精神，不过下次再见到你俩肯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林志刚一愣，马上说：“小姐，我们倒是希望天天见到你。”

    方继宗赶忙地：“小姐，我们会时常在这个老地方走走，想见我们很容易。”

    李雅琴说：“知道了，再见！”

    林志刚和方继宗瞅着远去的李雅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两人知道是组织上通知自己进入休眠状态，三人也将中止联络，暗杀吴小凡之事肯定闹大了，一定是组织上刚才派人通知李雅琴，她才又回来进行转达，她也一定听出了自己两人的言外之意，虽然两人还是会经常去接头地点，但没有组织上的许可，她绝对不会再与自己两人联系，这个鬼吴小凡真是生前害人死后也害人，只是他到底死没死呀？

    情报处地下室，国军士兵如临大敌般戒备，间间牢房里是人满为患，而且每个人都被打得满身伤痕血迹斑斑，“哎哟”的哀嚎声阵阵响起，士兵们就冲着叫喊的人吼道：“不许叫，再叫就打死你。”

    一间审讯室内，两名年轻人赤身裸体地被捆绑在十字架上，不仅全身都是斑斑血痕，而且胸膛上都是焦黑一片，证明两人已经遭受了最残暴的酷刑，此时已经低着头昏死过去。两名打手和两名审讯官却坐在椅子上直喘气，当看到魏怀中和曾副官进来时赶紧起身立正，一名上校敬礼道：“报告长官，这两个家伙整整审讯了一个晚上死活不开口，再打恐怕就会死掉，请长官训示。”

    魏怀中抓起桌上的材料和几张彩色传单看了一下说：“根据他俩身上搜查出的共党传单可以证实，他们俩就是吴上尉这段时间跟踪的共党分子，怪不得他们要暗杀吴上尉，本来吴上尉昨天向我汇报时说，准备顺藤摸瓜查到他们印刷传单的地点和幕后的指挥者，到时一定能抓一批共党，可能是他们发现了吴上尉的跟踪才采取了暗杀行动。妈的，吴上尉一心为党国的良苦用心就此被他们破坏，真是气死我也。”

    上校说：“长官，吴上尉虽遭到了共党的暗杀，但他为党国忠心耿耿的精神值得全体同僚共勉。属下建议为吴上尉请功，如果没有他这两个真正的共党就抓不到，只是不知吴上尉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魏怀中笑道：“吴上尉是党国的栋梁之材，绝不会英年早逝，将来定能为党国再立新功。曾副官，解除戒严，立刻将吴小凡上尉近段时间秘密探查共党活动的功绩整理好，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把他的功绩和遭到共党暗杀之事向社会公布。同时速报国防部请予表彰，并请派人通知吴老爷速来武汉，但不要说吴上尉受伤之事，最好是坐飞机来汉口，快去吧。”

    “是！”曾副官转身离去。

    上校又小声地：“长官，昨晚抓的三百多人中有些是富家公子和店家老板的儿子，抓他们时几乎都是刚刚从妓院和赌场出来，他们肯定不是共党，至于其他的人也都不象是共党，刚打几下就什么都说了，要不让他们家拿钱买命如何？”

    魏怀中说：“这些事你全权处理，不过得留下十个共党分子上报枪决，没钱买命的都送往监狱，这两名真正的共党要继续审讯，不招就打死为止。”

    “是！”上校笑了，这下又能发大财，拿钱买命的放人，无钱的就以共党论处。

    魏怀中欣悦地离开了审讯室，昨晚的搜捕竟然真的抓获了两名共党，这个意外的收获不仅消除了对自己不利的因素，而且吴小凡也可得到补偿，只要他没死就会永远成为自己手上的棋子，只是千万别再出现暗杀之类的事，不管怎样他都是自己的侄儿，出了事会搞得自己胆战心惊，师弟那可不好交差。

    我的妈呀，师弟要是坐飞机的话晚上就会到，自己还得做好挨骂的心里准备，这次吴小凡是在自己身边出事，怎么说也是自己理亏，不能象以前一样拿师兄的架子压他，这个倔骡子认死理，得想办法软化他才行，不然的话他会把儿子弄回去，自己今后有些事就不好办了。

    临近中午，陈东在忐忑不安中终于看到老人回到了学校，他立即从办公室出来跟随老人来到避静处，老人说地下党武汉市委并没有下达暗杀吴小凡的指令，是下属第六联络小组的成员因怀疑其又掌握了破获我党成员的情报，为了避免老左事件的重演未经请示采取的单独行动，经汉口医院我党人员落实，吴小凡已经抢救过来没有生命危险，敌人的戒严搜捕已经中止，今后武汉市委定紧遵省委指示不再对其实施铲除，以免引起敌人的疯狂报复和伤害无辜民众，但敌人昨晚的搜捕行动造成两名同志意外被捕，因两人身上藏有宣传我党政治主张的传单原稿，是准备去秘密印刷点工作，由于突遭被捕身份肯定已经暴露，武汉市委已做好应变措施，并已停止第六联络小组的一切活动，静候事件的后续发展再做安排。

    陈东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吴小凡能逃过这一劫真是命大，他要是牺牲了自己都不知如何向党中央汇报，虽然他现在处于潜伏休眠阶段，但利用他情报参谋的身份已经帮助地下党化解了敌人放长线钓大鱼的阴谋，今后他必然是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他也必定为党的事业做出重大贡献，可惜的是又有两名同志落入了敌人的魔掌，但愿他们能象老左同志一样经受住严峻考验，成为让敌人胆寒的无畏勇士。

    中午，吴小凡的病房里摆满了鲜花，情报处的同僚们连续不断地赶来探望，当林志刚和方继宗出现在面前表达关怀时，三人的心里却是各怀鬼胎。

    吴小凡的心境是好笑又好气，你俩也是我的同志，搞不好李雅琴对我的暗杀你俩早就知道，我没死你俩肯定非常失望。

    林志刚和方继宗心里真是气得直骂，这小子怎么这样命大，两次都逃过了暗杀，而且挨了一枪竟然象好人一样没事有说有笑，李雅琴的枪法也太差了，要不是自己不能暴露身份，真想现在就补你小子四枪，让你真的死翘翘，但想归想骂归骂，两人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吴小凡是否知道是被李雅琴暗杀，忙用关怀的语气问知不知道刺客是谁？

    吴小凡却故意逗两人，皱着眉头说：“好象是、好象是、好象是、一个男人，具体是谁自己也不知道，天黑没看清。”

    守候在旁的邹三毛嘻嘻哈哈地笑了，林志刚和方继宗这下也高兴了，只要这家伙没认出李雅琴就是好事，自己的休眠状态也就能早日解除，不久就能与李雅琴见面，一切都会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