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画面慢慢模糊起来,连林少和幻梦师坐着的礼碑也缓缓消失不见,两人悬在空中,直如神祇。
幻梦师淡淡道:“你朋友应该醒了,梦境对他再无干扰,你为何还不出去?”
“我还是好奇你为何要这样做?”林少闭目问道。
幻梦师嘿嘿一笑:“我的幻梦术第一次无功而返,总要想办法挽回点颜面吧,至少不能让你赢地那么彻底”。
“嗯,我没有全赢,你也没有全输”林少道。
幻梦师戏谑道:“你不是不能全赢,而是自己放弃了机会”。
林少不说话了。
幻梦师又好奇问道:“你那破书是什么武学?端得如此厉害,第三重境界镜明心就将老夫的幻梦术克制得死死的,实在不可思议”。
林少翻了个白眼:“能克制幻梦术的武学一抓一大把,葬月谷的《迷月华章》、乌衣谢家的《知天谣》、山河居的《上品冰鉴诀》、佛门的《大楼炭经》、道家的《玄都道藏》...你这种偷窥狂又见识过几许?”。
幻梦师怒道:“小伙子你说话别太伤人,这些哪个不是如今神州江湖顶级武学”。突又冷哼一声:“其实也没什么,若是老夫的幻梦术能修到‘鹏游蝶梦’的境界,便是那《迷月华章》的又如何?”。
“鹏游蝶梦?”林少摸摸鼻子,笑道:“那是传说中的境界,你当是修仙呢...”。
幻梦师自觉有些失言,嘿然不语。
林少又道:“虽然你很不礼貌地闯入我的梦境,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让我无意中恢复了镜明心的心境,大家萍水相逢,互砍一刀,互不相欠,散了,散了吧”。
“好,散了”幻梦师一挥衣袖,人影逐渐淡去,虚空中传来一阵取笑的声音:“小朋友,你当真是感谢我让你恢复了心境吗?我一百多岁可不是白活的,哈哈”。
............
“一百多岁的人了,还老不正经”林少嘟哝了一句,便醒了过来。
郭芒换了个端尿盆的姿势,继续着他奇葩的修炼。
林少走到桌子边,对着散落的笔墨纸砚看了会,又瞧了瞧洒在地上的几滴黑墨。掀起茶杯盖,将盖钮立在桌上,轻轻一旋,杯盖迅速转了起来,少倾,越转越慢,终于朝一边一颓,停了下来。
林少连试几次,一边转杯盖,一边用意念去控制,杯盖却丝毫不受影响,转了一会便自然而停。
林少松了一口气,看来确实脱梦而出了:以自己的意念,在梦中是可以控制杯盖永远转动下去的。现实当中,意念可没有这种实际的力量。林少内心对这诡异的造梦术还是异常忌惮的,不得不加倍防着点。
正在这时,敲门声起,林少应了句。江山推门进来,笑道:“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咋们出去游玩吧,别耽误了你们的大好时光”。
郭芒朝江山看看,见他脸上病恹恹的红晕果然消了些许,当下也笑道:“你这一觉睡地精神抖擞,不是做春梦了吧?”。
“没有,没有”江山慌忙摆手。
林少斜了郭芒一眼:“做了春梦还能精神抖擞吗?”。
“有道理!”郭芒哈哈大笑,和林少当空击了一掌。
江山又被调戏一番,无奈转到隔壁,喊了岳荦,一行人便出了房间走廊。经过竹屋时,林少朝里面瞧了瞧,那竹笑山人依旧悠哉悠哉在藤椅上晃荡,脸上一片酒红,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
离了罗浮小居,江山和岳荦并行,在前引路。
时值商秋,金风乍转,时气新凉。但街上愈发热闹熙攘,月色灯光满天水,香车宝辇溢通衡。自汉唐国推到坊墙,开放宵禁,夜的魅力在灯火的掩映下彻底绽放出来。士夫眷属、清客帮闲、少妇好女及游冶观客,无不鳞集于街头巷尾。
食肆、货铺、客栈、青楼门口,或吹或鼓,或萧或笛,丝管繁兴,杂以歌唱,呼叫不绝,以为招揽生意。
林少在人群中左右穿梭,前观后盼,游性甚浓。待看到有妙女少年并肩而行,侧头相视脉脉含情、小手欲拉还休时,不仅叹道:“这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啊”。
郭芒顺着林少眼神方向看看,嗤道:“你年轻时还撩妹成功过呢?”。
林少摇摇头:“不,我年轻时,也是这样站在街头,看着他们含情脉脉逛街的”。
江山忍不住回头笑道:“你年轻时?那才多大啊,当然不能早恋”。
林少摸摸鼻子:“当我想早恋时,发现已经晚了”。
众人大笑。郭芒问道:“书呆子,这是去青雀舫吗?怎么这好像走到河堤附近了”。
江山点头道:“青雀舫,青雀舫,你想想,会是在哪儿?不过啊,今日这盛会我们想进去几乎不可能了,在无定河边看看青雀舫,倒也是一种极美的景致。何况青雀舫附近还有许多其他青楼、妓院,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两岸水楼中,茉莉风动,儿女香甚,更是一道抢眼的风景啊。只是不知比起那扬州城‘二十四桥风月’如何?”。
林少随口道:“没什么区别,有道是‘好看的躯体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其实吧,越是大地的青楼女子越被包装过度,就如同那些作秀的世家子弟一样,经过人格美容,反失了最初的本貌,无趣的很呢”。
江山微微颔首:“有道理,够睿哲”。
郭芒歪着脑袋对岳荦道:“五爷,问你个问题”,眼神却不怀好意地盯着江山。
“问吧”岳荦少有如此的放松过,一时也心情大好。
郭芒嘿然问道:“你内心里反不反对男人去青楼这件事”。
“不反对”岳荦淡淡道:“男人要是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吃过,容易变成色中饿鬼”。
郭芒大笑:“有道理,够豪气”。
郭芒大笑的时候,便看到了青雀舫。他只看了一眼,就已然确定。
但见无定河上,天星碧浸,水流奔急若飞,似倾月而出,银光闪烁。河面之上,船如烛龙火蜃,屈曲连蜷,蟠委旋折,水火激射。舟中宴歌弦管,腾腾如沸。士女凭栏轰笑,游人见之,或隔船吟语,或就船拂顺握手,倚栏索酒,倾卮无遗漏。声光凌乱,耳目不能自主。
然而,此类金粉胭脂之趣与河边的一艘超巨型画舫相比,尽皆黯然失色。
那画舫跃于水面之上,下连敦厚平台,入水木柱足有百根,以木排为戙索缆数千条,网网如织,风不能撼,稳稳将画舫托于其上,紧接河道之路。画舫高约十六七丈,分两层而立,飞檐翘角、盘龙雕柱,层层错落有致。各色奇巧花灯百盏,自舫窗悬出,灯月交辉,极为奇观。那弧线曲美、高高翘起的船尾,直如水龙吐气,挂破天际。
立于巨型画舫之下,抬头仰望,局蹐如矮人观场,不见全然之景也。
郭芒张大着嘴,喃喃自语道:“这就是青雀舫啊...看来,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