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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斜:第六十四章 花中自有玲珑意

    嬉闹几句,一行人又上了马车。熊大这次睁大了眼,挺身而坐,马鞭提在手中,老车夫正经发车了,自是一路稳如狗。

    江山昨夜淋了一场雨,早间初染风寒,又连连奔波,身心俱疲。刚马车一阵骚乱,病中受惊,脑袋像一团浆糊晕乎乎的,坐在车中两眼不受控制的慢慢合上,身子随着车厢一晃一晃,猛地往右一斜,额角磕上车梁,又睁了一下眼,只一睁又闭上了,悠荡几下,往左一倒,整个身子倒在岳荦怀中,脑袋还蹭了几下,迷迷糊糊中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睡姿,沉沉睡去,轻轻打起了呼噜,还磨了几下牙。

    眼下的岳荦十分、极其、特别的尴尬,让也不是,推也不是,只得摇了摇躺在膝盖上的江山,咬着嘴唇低喊了几声:“喂,书呆子,书呆子”,声音轻,摇地更轻。江山自是安然睡卧美人膝,不闻天下事。岳荦脸色红地发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偷眼观瞧了下坐在对面的林少和郭芒,两人一个面朝左,一个脸向右,都在盯着车身一顿猛看,不知道是那镶的金风姿绰约,还是那雕的玉花容月貌,值得两人如此目不转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空气偏偏一直安静。岳荦几欲要手足无措的时候,郭芒忍俊不禁的笑脸先一步崩不住了,“噗呲”一下乐出声来,立马又捂着了嘴,重重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对了,林少,你怎么找梦夫人要两瓶神水?盛丙丙貌似只要一瓶吧”,林少懒懒打了个哈欠:“我怕鬼市寻不着沉勾棺菇,盛少爷消息那么灵通,又是常年经商之人,自有一些手段吧,不行外加一瓶找他换,算是双重保险”。“哦”,“嗯”,“好困”,“我也是”,“那睡吧”,“午安”,一段尬聊结束,两人从头至尾脑袋都没动过,依旧一朝左一向右。靠着车身,两人闭目而“睡”。睡之前,林少心中幽怨一叹:“这呆子,占便宜都能占地顺理成章”。

    郭芒和林少“睡”着以后,岳荦才稍稍神安,却觉大腿和腹部慢慢热了起来,脸上更是一片火热——热与火热,决然不同。热是一种感触,火热是一种心情。

    马车沿着驿道一路朝天水城方向驶去,由平缓渐渐变地颠簸,时快时慢,耳听熊大口中吆喝着行人让路,已是有驿道转入了城郊遂路。

    江山睡梦中一阵剧烈的咳嗽,人缓缓醒了过来,觉得头颈间一片柔软,鼻尖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味,那香味,说不出的偠缈,惺忪中脑子一片空白,迷迷糊糊起身,揉了揉眼睛,整个人突然一凝,仿佛瞬时回味过来刚才睡在了哪儿。

    江山人僵在当场,慢慢移动眼珠子向左边偷偷瞟了过去,只见岳荦斜靠着身子,两眼微闭,弯弯的睫毛低垂着,如入梦乡。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的脸颊上,光影点缀,泛起一层金色的涟漪,留下一抹淡淡的胭红,如在岁月中邂逅着一场不期而至的美好,又似在梦乡里缠绵着半世归来去兮的情缘。

    江山松了口气,再抬头看看林少和郭芒,也正睡地酣然。刚整理了下衣容,马车一停,熊大从马身上跳了下来,掀开帘子,道:“几位,前面就是城门口了,有兵丁查检,须下车步行”。林少和岳荦身子一正,立马“醒”了过来,倒是郭芒,睡地长眠不起,林少狠拍了这货几十下,手都差点抽肿了,才勉强救活了郭芒。

    郭芒伸伸懒腰,跳下车子,只见日头已渐西沉,周边尽是络绎不绝的行人,九流三教,行商的、走江湖、赶会场的,自不必说。行者摩肩,立者并足。加上马车并行其中,车夫不停吆喝,好不兴头。

    天水城虽不是梧阳郡郡首,但依江贯水,地形险胜。人口之稠密,犹在郡首梧阳城之上。可谓整个华夏州中部的腰眼,也是南北之线的咽喉,乃兵家必争、胜负转战之地。

    又值重阳将近,庙会举办,入城之客多杂拥挤,官府加派了兵丁把守城门,所有马车除非有通牒者一律下车步行入城。不过查检倒不是十分严格,见到极其可疑的才抽查一下,有些赴庙会的杂技人被查出道具刀剑,解释一番,兵丁也就此放行。天水城官府如此均衡的处置法度,与汉唐国开宏的国风不无干系。

    郭芒把警恶刀竖插于腰后,并着几人向前走去。快到城门口时,人流一阵骚乱,当中有人喝道:“把住门,别让他跑了”,四名持枪兵丁还未反映过来,一道人影已从身边掠过,撞地四周行人东倒西歪。那人影好不嚣张,见门口拥挤,后面兵差追赶正急,脚尖一点,竟踏上一人的肩膀,再跃上一辆马车,如大鸟一般从众人头顶飞过。众人定睛看时,原是一眉宇冷峻、五官硬朗的青年汉子,身穿赭衣囚服,手腕上套着挣断的铁链,随着身形晃动发出叮当的响声。

    岳荦和江山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死囚”。一般囚犯即便是充军发配的,也都是白色囚服。唯有死囚,才穿赭衣囚服。《正论》载:“杀,赭衣而不纯”,意为死刑犯人穿没有领子、不镶边的赭色衣服。赭色,与赤土色相近,又似血迹干了以后的颜色。既以示杀头流血,也寓意一切归于黄土。两人在衙门公干多年,自是对此极其熟悉。

    那死囚青年踩着行人脑袋连窜带纵,速度颇快,几个官差同着兵丁排开人群去追,已然远远落后。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发出一阵狂笑,声音十分阴柔:“我以为狗腿子能跑多快呢,还不是吃老子顺风屁”。领头的官差也急了,对着身边人喊道:“抓住应孝添,朝廷重重有赏”。

    江山指着领头官差问岳荦:“那人好生面熟,是天水城衙门总捕头梁狮吗?”,岳荦嗤道:“除了‘双面狮子’梁狮,谁会随口忽悠下属。逃了重犯,还许诺抓住朝廷有赏,简直信口开河,不替他被背黑锅就算不错了”。

    林少奇道:“双面狮子?有什么说法吗?”。

    “对下狮子王,对上狮子狗呗”岳荦撇撇嘴。

    林少哈哈大笑:“果然应了那句话:一个人的名字也许会起错,但外号却是绝不会起错”。

    梁狮一边口喝:“都让开,让开,妈的,滚一边去”,一边也跃上一辆马车,又纵上一棵大树,在树桠间高飞低蹦,却仍然被远远甩在身后。应孝添好整以暇,竟然侧身前飞,斜瞥了梁狮一眼,又是一阵狂笑:“狮子狗什么时候会上树了?”,梁狮面色铁青,却不搭话,拼命追去。

    正在这时,应孝添笑声攸止,猛转脚步,正身一闪,接着又是一闪,连闪七八下,终于定住脚步。冷冷盯住前方:一位华服公子站在了人群分开的通道之中,泰然自得,仰面望天,面含洒脱的笑容,挡住了去路。

    “为什么挡我路?”应孝添眼光利若鹰隼。

    华服公子轻轻道:“因为我想”。

    应孝添嗤鼻道:“就凭你长得帅吗?”。

    “没办法,天生的”华服公子甩了甩头发。郭芒心中却鄙夷了一下:最烦强行装帅的,要真长成林少这样的他也无话可说,眼前这华服公子,若不是衣饰锦丽,估计丢大马路也没人多看一眼。那应孝添什么眼光,这种货色也称帅,收了人家多少钱?。

    应孝添回头看看身后仅有二十来丈距离的梁狮,厉喝一声:“你想死,也容易,报上名来,老子明年给你烧纸”。

    “好,我姓花,叫花谦古”华服公子宠辱不惊,潇洒自如。

    应孝添闻言一惊,倒退两三步,惕然道:“庐州城玲珑公子,花谦古?”。

    华服公子又是一甩头发:“花中自有玲珑意,正是不才花谦古”。

    话一落音,不知道从哪儿怕冒出了几十个手拿鲜花的姑娘,发出尖锐的哭喊声:“谦谦,我爱你”、、“谦辛万苦只为你”、“我们心有谦谦结”...惊地众人目定神呆,有一路人不满嘀咕道:“切,又不帅,而且满脸不正经的样子”,被其中几个女生听到了,大声斥责道:“一个人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你个穷矮搓懂什么”、“我们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哼”、“你了解谦谦吗,你有什么资格喷他?”、“我们有谦军万马,杀了你全家信不?”...吓地那路人一溜烟躲远了。

    郭芒叹服问道:“这玲珑公子什么来头,一股浓浓的装逼气息,很有名吗?”。

    岳荦茫然摇摇头:“没听过,庐州城布衣邵家名声藉甚,玲珑公子却闻所未闻”。

    江山道:“五爷你都没听过,坐牢的死囚反而门清,真是咄咄怪事”。

    林少笑道:“书呆子每次问问题都能问到点子上,哈,往下看,便知了”。

    花谦古温润如玉,左右执礼。应孝添貌似怯了玲珑公子的名声,一咬牙,乘着花谦古分神的机会,身形抖动,欲从侧边冲过,花谦古不慌不忙,移形换影,面贴面轻松堵住了应孝添的去向,逌然笑道:“放弃吧,论美貌,你是赢不了我的。论轻功,你更是输定了”。

    应孝添口中啸喝一声,两手之间断掉的铁链往前一挥,砸向花谦古面门,脚下横踢,直奔胸口。花谦古后退几步,掌分六合,脚踩虚力,一套华丽的掌法须臾间便施展出来,如落英缤纷,花影叠叠,透出一股玲珑般的诗意。

    掌法倒是很养眼,可惜效果一般,两人斗了七八个回合,依然不分胜负。那边梁狮业已赶到,手持钢刀,脸色犹豫,似在找寻机会。花谦古手中潇洒出招,脸色却渐渐不悦,朝梁狮摇摇头,又冲着苗西津瞪了一眼。应孝添眸中现出悲哀之色,又交手两个回合,猛然被花谦古一掌拍在右肩,翻滚出去,裹起一地黄叶飘飞。

    花谦古掸了掸华服,风采气度,有如浊世之佳公子也。引地几十位姑娘一起尖叫,捂脸抚胸,竭嘶底里,齐声喊道:“玲珑公子,风流谦古。花容月貌,谦载难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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