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刚拼了一轮白酒,就看见身旁的沈雪娇站起来,面向自己动情地说:“副局长,谢谢您救我,顾我,我敬您一杯。”
韩庚听后,也赶忙又在杯子里倒满酒,微笑说:“你要这么说,我都惭愧了,应该是我代表兄弟们感谢你,我干了,你随意就行。”
两人碰了杯,韩庚心情高兴,就一口把杯子白酒干了进去,胃里一阵酒气翻腾,但在这些年里,他每每心情萧索的时候都会出去买醉,从一个酒鬼早已渡成了酒仙,酒桌上从来都只有他看着别人喝吐的份。
姜武见沈雪娇也干了半杯白酒,就使坏地说:“沈大夫,这一杯是你跟副局之间的事,我们得轮流敬你一杯。”
沈雪娇也喝了些酒,脸上红艳艳的煞是好看,韩庚怕她喝伤了身体,便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对众人表示算自己帮她挡了这轮酒。
二林子不干了,凑趣地说:“那可不行,这是我们对人家沈大夫的心意,再说挡酒也不是这么挡的,你要真想英雄救美,要不你俩喝个交杯酒,要不我们轮流敬你!”
沈雪娇涨红了小脸,掩嘴轻笑,就有人跟着起哄道:“交杯酒,痛快点!”
这帮瘪犊子,太狠了!
韩庚心里嘀咕了一句,索性解开了两粒领扣,把七八个杯子排成一排,一只脚塌在椅子上,吼道:“我是不是给你们脸了,来吧!”
接下来酒桌上的气氛就更加热烈起来,这顿酒喝得昏天黑地,韩副局长虽然发挥出色,成功干倒几个队长,但自己也喝得满脸通红,最终寡不敌众,被众刑警一波密集的火力消灭掉,在一阵眩晕中,趴在了桌子上。
一顿饭吃下来都十二点了,沈雪娇没喝多少酒已经觉得有些头晕,而韩庚则更是夸张,被小伟和方觉给架着走出了包间。
沈雪娇帮忙把打火机和手机等随身物品一样不落地收起来,又见他醉得厉害,寸步不离地跟着。
二林子还斜靠在门口,吐着大舌头不利索地挥手说:“弟妹,老韩就交给你了……”
韩庚被架到车门边上,死活不肯上车,大声地嚷嚷着:“不行,没喝够,这帮王八犊子还没倒下呢!”
小伟知道领导今天这酒喝得有点急,不然不会醉得这么厉害。
沈雪娇站在旁边劝了半天,但韩庚还是不肯上车,沈雪娇只好先在警车里面用力拉,方觉和小伟在车子外面使劲推,三人合力才将他那不肯屈服的身躯塞进车里。
警车开进一座老旧的小区,韩副局长又被架上六楼,沈雪娇从他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哗啦一声打开房门,帮忙把人扶进了卧室。
此时韩庚的酒劲已经上来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口中还不住地嘟囔:“老子罪恶克星,收拾你……收拾你……”
小伟跟了韩庚三年,人机灵也有眼力架,能看得出来这位领导很喜欢这位沈大夫,至少他还没见过韩副局长为别的女人展露过真性情。
“沈大夫,我们领导就交给你了!”
沈雪娇哭笑不得,嗔道:“说的你们领导好像没人要似的!”
小伟只是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墙壁上的婚纱照,声音有些发苦:“我们领导身边再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原本沈雪娇还笑意盈盈的,却听见这样心酸的话,也抬头向墙壁上看了一眼,只见照片上的女人极为漂亮,韩副局长年轻潇洒,两个人站在一起是那么般配,但时间却显示为2009年3月。
沈雪娇这时恍然大悟,婚纱照上的女人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曾经的女主人。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方觉和小伟已经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只老狗静静地趴在茶几旁边,默默地注视从主人卧室里走出来的陌生女人。
它太老了,已经老得狗眼昏花,再也活泼不起来了,就那么静静地趴在毯子上,只是偶尔摆动一下尾巴来表示对女人的亲近。
她,是第一个进过这个家里的女人。
这世界上有很多孤魂野鬼,每一个鬼魂都被困在一个伤心的地方,而这个三室一厅的老房子,就是这个男人八年以来无法走出去的伤心之地。
紧贴着卧室的墙壁上,有一福装裱起来的字,落款是高升提赠——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赤心战魍魉,年损四百人。
巍巍烈士陵,一日一新坟。
壮哉英雄气,正义永长存。
可知儿尚小,闺中未亡人。
流血又流泪,何时不再闻。
责任励斗志,忠诚铸警魂!
下方挂着好几枚勋章,每一枚勋章都对应着一张照片,全是韩副局长和属下的合影,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他爽朗的笑容。
但那些照片上的人,却都成了烈士。
客厅墙壁的正中间悬挂着一张全家福,其他地方都有灰尘,只有这张全家福干净的一尘不染,应该是经常被擦拭。
似乎韩副局长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顶梁柱一样的存在,剩下三个女人不难猜出身份,分别是妻子、岳母和小姨子。
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导致这个家变得如此冷寂?
只剩下一个不要命的警察,一条老狗?
韩庚醉得一脸痛苦,除了隐约知道自己喝多了,其他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觉得酒劲一浪浪地往上涌,咬紧牙关,就这样硬挺着。
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间,隐约好像有人走了进来,那脚步声听起来很轻,突然觉得一只光滑的臂膀抵在脖子下面,随后一只素手揽在腰间,身子便被来人用力向上拉。
韩副局长也就顺势从床上坐起,只听那人柔声说:“副局长,请喝水。”
“副局长是谁?是了,副局长是我。”
韩庚愣愣地睁开眼睛,终于想起自己是谁了,但始终想不起来这女人是谁,只是觉得有些面熟,正皱眉沉思间,胃里又是一阵搅动,忙推开面前的女人,站起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