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已经有半数夷人部队集合于山道了！”

    主战场寨门一侧的望楼上，张嶷凝神俯视坡道上黑压压的攻城夷人。

    他得到的任务是，在守住寨门的前提下，吸引尽量多的夷人攻城。

    待到夷人本阵空虚，便是姜维伏兵斩将夺旗、一锤定音的时候。

    “只有半数……还差了些……如何才能再送高定这厮一程……”张嶷捏着下巴沉思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侧身对传令兵道：“请告知赵广将军，请他在寨后多点烟火，再多弄些动静出来……”

    ******

    高定与狼岑、盘木王舅三人立于联军本阵之中，巴巴望着寨门方向——第五波兵力已经送出，但是屡攻未果，汉军大寨完全不为所动，仿佛后院的骚乱已经被弹压平息。

    他们此时已经沉不住气，再也坐不住了。

    尤其是狼岑、盘木王舅二人，各自折损了不少部下，眼下正心疼不已。

    他二人眼珠乱窜，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找个由头退兵了。

    两人暗中将小算盘算得噼里啪啦山响，表面上却一言不发，装作关注前方战事的样子。

    殊不知高定早已将二人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不觉大恨。

    三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凝重。

    忽然间，遥见寨后火光大作，隐约有大哗之声传来，仿佛是鄂焕带领的奇兵在鏖战多时后，终于取得重大进展！

    高定激动得耳目皆赤，一把拉过身边服侍的士卒，暴喝道：

    “破寨之机已至！破寨之机已至！都冲，都给本王冲啊！”

    他见狼岑、盘木王舅二人还呆呆望着前往，猛然一鞭子抽了上去，暴喝道：“你俩还呆着作甚，本王分了你们这么多财货，尔等也给本王冲上去啊！”

    狼岑、盘木王舅纵然一肚子不忿，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互望一眼，纷纷下台，准备点兵冲阵。

    受了领袖的激励，夷人联军一时间群情汹汹，喧嚣充填，黑压压乱成一片。

    除了本阵卫队，几乎所有的队伍都被催派上前攻城。

    不多时，联军本阵只剩不足五千余人，远远望去，宛如一层长长薄薄的丝带。

    ******

    “吾计得售！”

    姜维与霍弋引千五伏兵在寨西山林埋伏了一天一夜，将士们观战半晌，早已战意高昂，大小将佐皆摩拳擦掌，不住请战。

    此前姜维只说时机未到，不做允许。

    直到此时夷人蚁附攻城，主将阵营空虚，他这才果断下令道：

    “绍先，你先留一百人在此用树枝拖地，造出千军万马的气势。随后领大部压上，势要击破敌阵！某自带数十精骑绕至敌本阵后，绝不教高定这厮走脱！”

    顿了顿，他又拍了拍霍弋的肩膀，低声嘱咐道：

    “切记，敌阵未溃，不可散开阵势。一旦敌阵奔溃，先与伯岐前后夹击山道上的夷人，再抓俘虏。”

    “得令！”霍弋面色坚定，拱手抱拳，应声而去。

    战场上的杀伐之声震耳欲聋，攻城战已到酣处。

    姜维招呼身后骑队，翻身上马，举手道：“诸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某破敌！”

    “喔！破敌！”

    ******

    大寨前的战斗亦是如火如荼。

    夷人攻势之猛烈，简直是让战阵经验尚浅的无当军将士直呼前所未见。

    这些夷人衣饰简陋，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但在夺回家乡的信念和汉军后方不保的假象支撑下，却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眼看着在夷人联军不要命的冲击之下，第八波夷人终于踩着同伴的尸骨，稳稳立于寨门之前，由巨木制作的简易攻城锤也被搬上山道上。

    军需官面带忧色，提醒道：“将军，我军的檑木弩箭几乎要耗尽了！”

    “无妨。”张嶷面色依旧从容，他一指西部山头，笑道：“将军的伏兵就要发动了！”

    众将士皆随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缕浓烟正在山头袅袅升起。山腰处，烟尘滚滚，似乎有数以万计的伏兵正辚辚而动。

    “喔！”

    老实的汉军士卒对将军深信不疑，见状皆高呼起来，军容顿时复盛。

    张嶷霍然起身，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传递下去。

    “弓箭手射出最后一轮弓箭，力士掷出所有重物，不必再做保留——”

    “无当步卒列阵——”

    “已到决胜时刻，擂鼓助战——”

    “开寨门，与贼决一死战！”

    暴雨般的弩箭倾泻，夷人先锋大队再次大乱，纷纷四散躲避，攻势由是一顿。

    趁此间隙，寨门洞然大开。

    一队队由十二人组成的鸳鸯大阵步履齐整，伴随着“咚、咚、咚......”的战鼓声辚辚而出。

    这些鼓声既是助战的雄音，也是指挥大阵步伐的令符。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列阵完毕的汉军将士就已塞满了寨门前的空地，前排的力士将皮盾、木盾等物高高举起，凝神戒备。

    阵中倏忽架起架起数十根长约两丈的狼筅，将战阵紧紧裹住。

    后排的士兵则从盾阵的中间伸出长矛，近百把长矛密密麻麻竖起，一时精光耀目，杀气森然。

    阵中的辅兵们忙着装填连弩，只等第一时间交到连弩手手中。

    ******

    此时，无论是前线的夷人士卒，还是后方本阵的夷帅高定，皆被汉军自杀般的行为惊呆了！

    他们意识到，汉军守城物资已然耗尽，已经无法坚守，只能出寨决战了！

    汉以数千对己方数万，岂有取胜的道理？

    “全军出击！一个不留！”高定再难平静，催促着传令兵再次下达总攻的命令。

    高定军主力攻势如潮，沿着狭小的山道，如狂风暴雨般的向上仰攻。

    狼岑、盘木王舅二人亦杀红了眼，率本部兵马穿山如林，分头逼近汉军的两翼。

    ******

    蓦地，一道嘹亮悠长的号角自西响起。

    霍弋的奇兵终于在一盏茶的功夫后越过西山，逼近高定本阵!

    “汉人有伏兵！汉人有伏兵啊！”

    高定见状，瞠目结舌，脑袋一片空白。

    “只数千人兵马，居然还敢分兵？”

    副将见主将失魂落魄的模样，情知他已经懵了，急忙自行调派慌乱的手上转向迎击冲来的汉军。

    只是本阵夷人也早已大哗，便是连下达命令也变得无比艰难。

    混乱间，霍弋军已经杀至。

    他们在夷人军攻击最猛烈的时候出现，给与夷人军薄弱处更猛烈的还击!

    仓促迎击的夷人第一次见识到了汉军鸳鸯阵的威力——

    挥舞旋转的狼筅在接敌的最后一刻，将夷人阵型扯散；盾手拼死架住盾牌，保护身后的枪手弩手；

    枪手则在两阵中寻隙突刺，每下击刺，几乎都能带起一捧血沫；短兵手眼观六路，将试图绕到侧面突入的敌人就地斩杀。

    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在两军阵中狂涌飙出。

    数不清的夷人或死于长矛尖，或死于连弩近距离攒射。

    这简直一边倒的屠杀！

    与此同时，姜维所领的骑兵已经无声无息的杀出。

    他手持长枪，一马当先，身后数十骑紧紧跟随。

    骑手们装备着统一制式的玄甲和长枪，身材高大，居高临下、黑压压得本就十分渗人，此刻一齐策马奔腾，其气势直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南中少有战马，夷人亦几乎不曾见过盔甲齐备的骑兵。

    高定本阵的士卒先是遭遇霍弋的冲击，早已在崩溃边缘，此刻陡见更为雄壮的骑队正面高速冲来，皆是心惊胆裂，再难坚持。

    故汉军虽不过数十骑，但集结在一起冲击，其恐吓之力反倒还在霍弋千五百人伏兵之上。

    骑阵气势滔滔，所向披靡，在侧翼只反复冲杀。

    只两个来回后，本阵早已人仰马翻，士卒躺了一地，呻吟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更可怕的是，突然现身的汉军身后山头，烟尘滚滚，还不知藏有多少伏兵。

    夷人斗志尽丧，哭爹喊娘，开始四处乱窜，崩溃只在咫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