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的时间不长,但也绝不短了。难道陆谦要给他们十天半月的时间,让他们回去后好好地思想,甚至是与‘长辈’们好好地商量商议一通后再来给出答案吗?
陆谦要的就是他们自己的答案,要的就是他们对宋襄公最直接最直观的判断。所以,一刻钟的思考,一刻钟的下笔,足矣了。
但愿不要有类公羊高者。
后世不少人都知道公羊学派的‘大复仇’理念,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却不知道《春秋公羊传》中对宋襄公的评价却甚是正面——认为宋襄公是君子,是仁者之君。
而与公羊派水火不相容的谷梁学派,似乎在不少历史小说中都沦为了反面配角,陆皇帝对于儒学所知不多,对于西汉时期的公羊、谷梁两派更无资格也无必要去评判,可他却很赞同《谷梁传》中作者对宋襄公的批斥——兹父之不葬,何也?失民也。其失民何也?以其不教民战,则是弃其师也。为人君而弃其师,其民孰以为君哉!
几乎就差没公开说——宋襄公不为人君了!
陆谦看着眼前的一群儿子,眼光飘忽中还见到方金芝为首的诸妃也已经悄悄的到来。适才的话题涉及到了‘为君之道’,在现下的紫禁城里这可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在陆谦一帮儿子日渐长大的今日,它所代表的含义就更重了。
方金芝、赵福金和答里孛三个即便知道自己的儿子几乎不可能继承大统,心中也提了起来。因为她们都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在陆谦跟前表现的优秀,表现的突出。至于另外四贵妃就更不用提了。
包括那一波小萝卜头们也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就是陆梅先前兴冲冲的去拿沙漏,何尝又不是在给里头的诸妃一提示?便是有着童心,又有几分呢?
皇宫里长大的孩子,不要把她们想的太简单了。即使陆谦的后宫一直甚为平和。
在过去的十年中,陆皇帝的大军扫荡了一个又一个王国,有南洋的一个个土著,也有东面大海上的小豆丁,彼处的金银给陆齐的前进之旅增添了一股强大的动力。
当然,日本此刻还没有彻底被灭国,只是被切割成了好几块,因为现在的陆谦更喜欢日本的金银矿。
而拜前世小鬼子的游戏所赐,日本的金山银山鼎鼎大名,陆皇帝对于日本出名的金银山是多有了解。除了佐渡岛,还有石见银山,生野银山,鹤子银山,因幡银山,黑川金山,鹿儿岛金山,伊豆金山,以及有金银漩窝之称的美浓。
同样也是因为此刻的地图的缘故,陆皇帝对于金银山的定位不能说多么精准,只能划定一个区域去寻找,但很多金银山日本本身就有记载。比如那生野银山,以及便于寻找的储量巨大的石见银山。
现在整个日本,整个中原都知道陆皇帝的钱财来源了。大批的金银矿源源不绝的送入中国,金银币的数量直线上升,兼之从新福来到的铜锭,避居家中不出的赵不试也只能仰天长叹。
这般做的好处是肉眼可看得到的,取外而补内,国家富裕了,百姓富裕了,整个国家的基础巩固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般红果果的去‘开疆扩土’,到底是有侵略之嫌疑,有不体面的感觉。
舆论口上并不能保持绝对的统一,总是有些脑子进水的家伙,叫嚷着这是不义之战,中国有此行为,行近蛮夷也。
——当初,楚人伐随,随候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这些人里可能真的有读书读迂腐的人吧,但未尝没有故意吸引人眼球,搏出位的垃圾。就像后世朱明朝故意偏皇帝廷杖的垃圾。让陆谦很是不耐,但好歹对前者还能忍耐,可对后者就没耐性了。凡有发现,通通扫进监狱。
这里提点一句,闻焕章是出去立国了,也带走了不少宋儒的老少,但他不可能带走所有人么。而且,人多了总会出圣母,尤且是在这些人生活较为安康富裕的时候,这些人脑子就不正常了。
两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当沙漏中最后一粒沙子落下,几个孩子都已经停下了笔。
所书为内侍收取,奉到陆谦的面前。
一刻钟时间写不了几个字,毛笔字么,不能跟钢笔、圆珠笔比,而且简体字还在进行中,现下陆齐推行的简体字,那都是历朝历代已经有了的。比如汉朝史游的《急就章》,东晋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也为此做出了巨大的突出贡献,唐朝的欧阳询、虞世南、诸遂良,还有赵宋朝的苏轼,后者贡献之巨大不逊于王羲之也。
但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字也。
想要彻底实现简体字还需要继续努力。
想想繁体字的书写难度吧,再加上毛笔的速度,一刻钟百十字已是顶多。
陆谦一份份看过,儿子们写的自然对他的胃口,毕竟后者里头据他观察并没傻子,怎会不知道陆皇帝的态度。
但也不得不说,的确有差距。
谈宋襄公,千多年以来,史家也好,士林舆论也罢,各挑边站,互不相让,从来没有达成过共识。
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的,自己的想法自己最清楚。
陆谦就觉得说宋襄公迂腐,固守陈规,不知道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不知道在战场上,胜者为王,这是最肤浅的一认知。
《淮南子》有云:“古之伐国,不杀黄口,不获二毛。于古为义,于今为笑,古之所以为荣者,今之所以为辱者。”很为宋襄公命不平,却实质上已经道出了因由。
陆谦所见的宋襄公就是一个“不知道与时俱进”者!
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人是注定要失败的人。陆皇帝一直觉得中国的儒家,一直都有一种崇古薄今的情怀和观念,言必三代之治,仿佛‘三代’的一切都是好的。只要恢复了三代之治,社会立马就河蟹,百姓立刻就安定富裕,家国皆无忧也。
可事实上把三代之治的东东拿到后世,那真的就能成吗?
后世的教育告诉陆谦,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无论是经济也好,文化也好,还是社会关系也好,都与这个世界的本质相关联,也就是祖师爷所说的经济基础。
当时代的经济基础有了变化,社会的各方面就必然也有了变化。看看中世纪的欧洲与大航海时期的欧洲,都是欧洲人,可他们一样吗?
而宋襄公这个人就是个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人,这种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注定要被淘汰。
“都不错,都有赏。我心甚慰。”陆谦就这么大而化之的道了一句,并没有评出个一二三来,便是连赏赐都一个样。而书写的内容也被他收了起来。外人面面相觑,摆出这么个阵仗来,就这般虎头蛇尾?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到戊时。”晚上七点。
“那还等什么?传膳,让御膳房快点。大家都入席……”
陆谦就像是在一个人演戏,外人都尬笑了两声,他自己还一本真经的继续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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