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宝和锺音被吸进聚魂棺里,就像被吸入浓厚的墨汁里,一开始完全看不见棺内的情景。所幸聚魂棺并不深,他一头就栽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耳边同时听到锺音哎哟一声,刘奇宝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却盈手波涛汹涌,“吾命休矣!”刘奇宝正想间,就见眼前金光一闪,火星乱射,人从趴着往后翻了一百八十度,躺平了。黑暗中忽见萤光点点,是锺音施放出鬼火琉璃珠(注1),点点微弱碧光,差堪视物。
“找死你刘奇宝,敢调戏老娘。”锺音坐起。
“我跟你一起掉下来的,那个知道你在我下面——”刘奇宝躺在原地捂住眼睛。
“你还狡辩——”锺音抡起拳头还想再揍时,忽听头顶上一片唧唧喳喳的嘈杂声,她慌忙将鬼珠收回一半。运起十指,一部分的鬼珠随她的手势上升,渐渐显露出聚魂棺顶的景象,煞是骇人。
只见棺顶密密麻麻一大片全是脚上头下倒悬的魇鬼,之前个个似乎都呈静止状态,所以锺音、刘奇宝跌进来时没有马上发觉,现在有几只似乎发现了锺音和刘奇宝的存在,正对着他们的位置,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威胁的利齿。
锺音突然挨着刘奇宝坐了下来,左掌伸向刘奇宝的额头,刘奇宝右手本能去格,被锺音一把抓住,同时迅速伸右手遮住刘奇宝的额头,此时三两只魇鬼飞离自己的位置,往他们的方向过来,锺音慌忙拉住刘奇宝的右手遮住自己的额头。那几只魘鬼在他们面前来回穿梭了几遍,好像并没发觉他们的存在,又飞回自己的老位置,互相空咬空叫一回,渐渐安静下来,聚魂棺内又恢复沉寂。
锺音想把手抽回来,才发现右手被刘奇宝的左手牢牢按住,她用力抽了回来,低头偷笑,再抬起头掠了掠头发,双手遮住额头,对刘奇宝说,
“像我这样,遮住额头。”
“为什么?”刘奇宝一边像锺音遮住额头,一边问。
锺音没有马上回答,只空出一只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
“这里不安全,跟我来。”顺手向鬼珠招了招,剩余在外的鬼珠就跟着他们移动。
锺音一直带刘奇宝到了一个角落,才背靠着墙坐了下来,也拉刘奇宝靠着她坐,叫他还像刚刚一样,双手遮住额头,才对他说。
“你的回忆都在这里,”锺音指了指刘奇宝的额头,“而它们,”她指了指头顶上又像睡着又像已死的幢幢黑影,“一点记忆都不剩了,所以他们无眼无鼻无耳无识,只剩吞噬的本能,到处寻找回忆吞食。”说到这里,锺音望向刘奇宝,发现对方也正凝望着她,锺音微笑着别过头去。
那它们怎么知道回忆在哪儿?”刘奇宝问。
“如果你这里有回忆,“锺音又用手指着刘奇宝的额头,但这次停留比较久,甚至有点感觉她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摩挲,“它们就会看到你这里有光,那几乎是它们唯一能看到的东西了。”
锺音说完,刘奇宝沉默了一会,眼睛一直看住锺音,又像是在想着其他的事。终于他开口了。
“如果我们的回忆被魇鬼吃掉了,我们会怎样?”
“变得跟它们一样。”
自锺音認识刘奇宝以来,还是第一次在这个老男孩的眼里看到这么深沉的悲伤。
“那些被吃掉的回忆去哪儿了?”
“它们随吃随忘,随忘随逝,所以永远没有饜足的时候。”
刘奇宝不禁打了个冷噤。
“我们会跟它们一样吗?”
锺音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不会”,还是说“不知道”。
锺音用手指了指刘奇宝的胸口,“小心别被吃了。”
“锺音!”刘奇宝忽然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唔?”锺音抬起头望住刘奇宝。
“我一定不会让这些魇鬼把你的回忆吃了,”边说边站了起来,“让我们大开杀戒,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锺音把刘奇宝拉地上坐下来,笑着望住他,双瞳熠熠生辉如两支火炬。“我的大英雄,你摸摸你的枪还在不在。”
刘奇宝听锺音的指示,一摸腰间,哪里有枪的影子,就连枪套也不在了。
刘奇宝还想站起来找,锺音拉他坐下。
“别找了,这里一定有封闭“界域”(注2)的能量场,我们的武器在这里不能用。”
刘奇宝全身无力地靠着墙壁,手摆放在大腿上。隔了好久,他感到锺音灼热的眼神一直望住他,转过头去,刚好迎向那对深黑的眸子。
“干嘛?”
锺音笑了笑,“我说你这人还挺讲义气的。”
“怎么说?”
“你就这样跟住我跌进这里。”
刘奇宝咽了口口水,决定不把自己在草坪上绊倒才把锺音扑倒的事实告诉她。
“咳咳,那当然。”说完两手在大腿上搓着。
“奇宝,”
“唔,什么事?”
“你会记得我吗?”
“记得,我永远都记得。”
“喔,你记得我什么?”
刘奇宝把另一边脸偏过来,指了指。“喏,这还疼呢。”
锺音笑着用小拳头捶了刘奇宝胸口一下,
“我真对你这么坏?”
“自从認识你,你那天给我好过了。”刘奇宝用哀兵之策。
锺音定定地看住刘奇宝,“谁叫你不开窍。”
刘奇宝也看住锺音,两对眼睛再分不开。
也分不清是回忆里头还是现实里头的真实感觉。刘奇宝感觉到锺音热热的呼吸全喷在他脸上。美人如玉啊!这锺音不就在他眼前,那两潭秋水里是汹涌的波涛,不,是地心的地热,以一个星球的质量燃烧。何必空念远人呢?过去过去,未来未来,锺音就是现在,我刘奇宝没有回忆,只有锺音干涸的红唇。
正当刘奇宝将要壁咚上锺音,不知哪个该死的(以下删去三字)喀哒打开聚魂棺的盖子,刘奇宝暗暗发誓,等到他取得发射核导弹密码的那天,一定一次将所有的导弹都打到那人身上,哪怕世界陪着毁灭也在所不惜。
注1:将鬼火凝固在透明矿物内,地狱特警标准配备,功用照明,简称鬼珠。见第二十章。
注2:就像玩游戏必须在作业系统上开一个视窗,地狱特侦组的成员在阳间办案时,必须由总部给他们开个界域,在里面活动可以得到武器的供应,以及一定程度的保护。另一个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就是防止鬼警逃跑。就像在第十章里,刘奇宝就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