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原肩上为之一沉,并且重量在不断叠加,就像是背着一座大山。脑后有一阵又一阵的诡笑声,用眼角的余光扫去,在他肩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脸颊抹着腮红,身穿黑色寿衣,嘴里有笑声,脸上却面无表情,就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偶。
双腿响起一声声爆豆般的脆响,顾原艰难地挺直渐渐弯曲的双腿,双肩一抖,被他抖落下来的孩子非但没有摔在地上,反而勾住了他的脖子。那纤细的脖子立时响起骨骼破碎的声音,孩子咯咯乱笑,竟吊在顾原的脖子上荡起了秋千,双眼也变得灵动起来,只是毫无笑意,深邃的让人脊背发凉。
“当真以为我对你没有办法?”顾原的手里赫然多了一辆朱漆马车,从储物镯里出来的一刹那,便躁动不已,那面目诡异的孩子突然尖叫一声,被一只透明的手扯进了车厢内。
顾原顿感轻松,转了转脖子,所受的伤已经在气血流转间痊愈,那孩子看不出是什么怪物,但既是术法显化,多半是阴魂之躯,在专攻神魂的惑魂灯面前怎么讨得了好?
惑魂灯虽然还无法催动,但对于一些阴魂,它都有主动攻击的倾向,在龙口关与旅鬼搏杀时,储物镯曾有过多次的躁动,那时顾原还不知原因,后来旅鬼被解决后他才想到原因,是以这次没等承露镯乱震,他便先将与马车融合的惑魂灯放了出来。
耳边响起一道不敢置信的呼声,顾原的视线追寻过去,看到的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突地,一道猛烈的劲风从脑后袭来,顾原立即转身,抓住车把提起马车抡了过去。
一声轰然巨响,顾原飞出近十丈,落地后向后止不住滑动,足底碎石乱溅,犁出两条触目惊心的沟壑。
顾原隐约觉得自己的后背撞在了一根柱子上,如果没记错,柱子后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摔下去足以使他丢命。
果然,劲风再次袭来,可顾原仍看不清向他冲来的是何种东西,但比拼过力量后,他对双方的实力也有了大致了解,这次他决不会像先前那般狼狈了。
皮肤瞬息间变为赤红色,顾原将身体里的力量都运送到双手,双手都抓在车把上,然后,奋力向呼啸的风声挥去。
犹如巨槌撞钟的声音响彻云霄,顾原向后退一步,背都抵在柱子上,只听身后响起密集的裂石声,石柱轰然倒塌,碎石在崖壁上跳跃着,摔下云端。
顾原的脚后跟都悬空,身体有了一种不安的虚浮感,仿佛马上就要随着碎石一起摔落山崖。但他的脚趾都透过靴底紧抓住地面,身体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任凭狂风吹袭,半个身子仍旧稳稳留在土地上。
而此时,顾原也看清了与他两次较力的东西,是一只巴掌大的黄牛,头有犄角,身躯散发着黄濛濛的光芒,只是多了些许裂纹,有碎屑从裂缝中簌簌掉落,像是一件久经岁月侵蚀的瓷器。
“牛鬼?”顾原喃喃自语,传说混沌初开时,牛是第一个被创造出的生灵,因贪食灵谷,被罚生生世世为人耕地,老来还要被宰杀受人分食。
长此以往,牛肯定是有怨的,这些恨意汇聚融合就有了牛鬼的存在。不过,他们的存在时间不会长,无论是烈阳,还是月光,甚至是烛火,都会使其灰飞烟灭。
牛鬼的存在经常被人说起,但见过的人却是寥寥,倒是月牙状的灵谷给这个故事多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顾原的眼中还有些许惊讶之色,他低头看了一眼马车,只见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车身上多了两个凹坑,是被牛鬼头上那尖锐的犄角刺出的。
顾原有些肉疼的将马车收回承露镯,他想过牛鬼的力量会很凶悍,可当再次交手,他觉得还是对牛鬼有所低估。
不过,牛鬼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的状态,顾原向前踏步,骨刀斩在牛鬼的身上,瞬时寸寸尽断,而牛鬼,在空中不受控制的旋转,到地上摔个粉碎。
牛鬼被灭的一瞬间,眼前的黑暗如春雪消融般被驱散,薛海涛等人不敢相信的看着顾原,八张幽魂符箓有三张烧成灰烬。
还有五张。
薛海涛脸上浮现出一抹狞色,再欲施放符箓,顾原倏地闪身到了他的面前,左手所握的骨刀狠狠搠进了薛海涛的腹中。
然而,顾原所感觉到的触感却不是刺进血肉里,而是一堆稀泥内,刀陷入,连他的半条手臂都被泥所吞没,继而全身都被泥所包裹。
这一次的手段看似寻常,实际上用了两道符箓,【金蝉脱壳】,【泥焰裹石】,既然是泥焰,泥有了,又怎么会少得了火焰?
下一刻,神武殿外爆发出一团冲天火光,顾原感到一种足以将他蒸熟的温度在往毛孔里钻,被裹在泥里的他没有被火焰点燃,但所感受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受火焚烧。
他觉得身体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血肉都熟透了,哪怕运转搬山诀都无济于事,最后,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顾原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叫花鸡。
而随着血液被蒸发,不仅有顾原精心熬炼的精血,还有残存在血里的杂质,意识依然清晰的顾原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是不是可以在此时将搬山诀修炼到圆满境界?
他修炼的速度已经是远超常人的快,可他处在最后一道瓶颈也有了很久一段时间,无论他怎么去向这一道瓶颈冲锋,总觉得还差了很长一大截,这一大截便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当顾原忍住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一心想着修炼时,竟觉得身上的疼痛没有那么强烈了,随着血液蒸发的越来越缓慢,慢慢归于平静,全身都变得酥麻起来。死去的细胞重新焕发出更加强盛的活力,皮肤结痂脱落,露出更加光泽的皮肤,而流淌在血管里暗红血液都转变为了嫣红色。
搬山诀。
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