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没有听到脚步声，二师兄便又喊了一声。

    “小师弟，快过来。”

    方堪客苦笑一声，又从背后拿了一根木柴塞进炕内，这才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湖水畔，方堪客被迫在欣赏字画。

    一名剑眉星目的白衣青年站在他的身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全身上下不染一丝污垢，看上去干净到了极点。

    他的右手持着一根一尺长的黑色毛笔，笔尖上有细小黑色墨汁向下滴落，左手拿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一团黑乎乎密密麻麻的字，字体放肆凌乱，看上去就是胡乱写一通的东西。

    硬要形容的话：歪歪扭扭，完全看不懂。

    然而白衣青年看向自己的字画，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目光带着期盼，问道：“小师弟，师兄这幅字画写的如何？”

    方堪客低头看了一眼，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还是看不懂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沉默许久，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终于抬头，苦笑说道：“二师兄，你这字画，我......真的看不懂。”

    “啵！”的一声。

    然后，方堪客的额头多出一个包。

    二师兄冷冷说道：“身为破道的小师弟，连师兄的字画都看不懂？”

    方堪客委屈的看了一眼白衣青年，说道：“二师兄，你这个字，有点......”

    支支吾吾半天，方堪客还是没有说出那个“丑”字。

    “啵！”的一声。

    方堪客的额头又多出一个包。

    宇空冷哼一声，说道：“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的字怎么了，莫非很丑？”

    方堪客伸手不断揉搓额头上传来的疼痛，有些畏惧的看着白衣青年：“二师兄，我们做事得讲道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既然看不懂字画，实话实说便是智慧。”

    “而师兄你打我，便是你的不对。”

    当说出这些话后，方堪客顿时后悔起来，一时口快，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敢在二师兄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面前的白衣青年可是传说中世间最放肆的人，就算他最疼爱自己，就算自己是他的小师弟，难保不会被他打成白痴。

    方堪客索性心一横，嘶喊道：“二师兄你拿自己擅长的字画让我看，我看不懂也很正常，就像我说什么牛顿三大定律，柯西不等式，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这些东西师兄你也听不懂一样。”

    “啵！”的一声。

    方堪客头上多出了第三个包。

    “十多年前你就喜欢说胡话，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改过来？”

    二师兄冷冷斥责道。

    二师兄宇空是世间公认的天才，尽管他自己没有承认过，但又怎么会阻止他臭屁？

    而像二师兄这么臭屁，实力又强大的一塌糊涂的家伙，又怎么会承认自己听不懂方堪客的话？

    如果真的听不懂，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方堪客说的都是胡话。

    于是，二师兄狠狠教训了这个说胡话的小师弟。

    方堪客捂着额头委屈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怕说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方堪客终于缓缓抬头，看着二师兄的面孔，委屈说道：“师兄，那你能说说你的字画写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方堪客的语气很谦卑。

    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在请求大人原谅，同时希望大人告诉他，到底错误犯在了哪里，顺道把那些不懂的都教给他。

    二师兄点了点头，显然很是满意方堪客的态度，指了指那张囫囵乱写，歪歪扭扭的字画，说道：“这幅字，第一眼望去便知作者乃生性放肆之人，细细看去，便可分辨出宣纸上写的正是‘剑’字，以剑走偏锋的姿态写下这个字，更有凌厉锋芒毕露，有一剑破天之意临现。”

    方堪客听得目瞪口呆。

    这胡乱画的竟然是一个字？

    还是一个‘剑’字？

    分明就是一团歪歪扭扭随意点了几下墨水的杂画。

    作者放肆倒是看出来了，但何来的凌厉锋芒？

    何来的破天剑意？

    方堪客心中虽然有些质疑，但他不敢反驳。

    不过......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绝不会挨二师兄的打，也不会被二师兄教训了。

    方堪客的嘴角轻轻一勾，笑着说道：“二师兄，我明白了。”

    然而二师兄却会错了方堪客的意思，说道：“既然明白了，下次记得认真看。”

    方堪客还想说话，院子里已经传来了三师兄文小彬的声音。

    “师兄师姐，小师弟，吃饭了。”

    文小彬很是兴奋，往日的时候，从来都是只喊师兄师姐吃饭，今天多了一个小师弟，从此以后，这个大院子里，再也不是他排行老小了，也多了一个吃饭的人。

    想到这，文小彬憨厚的脸上便愈发开心起来。

    或许更多的原因是终于有人来代替他去看二师兄的字画，代替他去扛二师兄的揍？

    许是为了欢迎小师弟，又或许是为了庆祝自己免受挨打，文小彬特意多做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而憨厚老实的文小彬依然难掩心中的兴奋，便扯开了嗓子，再一次呼喊了方堪客一声，“小师弟，吃饭了。”

    二师兄收起毛笔，喊了方堪客一声，便准备离开。

    方堪客没有动，他只是笑了笑，说道：“二师兄，你写的那个字，我懂了。”

    于是，方堪客脑海中的那面镜子悄然碎裂。

    画面再次一转。

    ......

    ......

    方堪客坐在掉漆的黑色小板凳上，与三师兄闲聊着。

    一道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小师弟，快来看看师兄作的字画如何？”

    文小彬目瞪口呆，随即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这个初来乍到小师弟的同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方堪客只是微微一笑，似乎毫不在意般，从身后拿出一根木柴，往炕里塞了塞，然后起身离开。

    湖水畔。

    二师兄右手拿着毛笔，左手拿着鬼画符般的白纸，然后将白纸向前递了递，示意方堪客看去，目光带着期盼，问道：“小师弟，师兄这幅字画写的如何？”

    方堪客低头看去，依然是歪歪扭扭仿佛就是乱写一通的东西。

    这次，他的眉毛没有拧成一块，而是一直呈现舒展放松的姿态。

    他右手轻抚下巴，眼睛直直看向那张字画，故作一番沉思。

    二师兄眼睛一亮，小师弟这副认真的模样，莫非看出来什么东西？

    方堪客抬头，认真说道：“二师兄，我能拿在手里看吗？”

    二师兄大感欣慰，直接将那张画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白纸递给了方堪客。

    “可是看出了什么东西？”二师兄眼中期盼之意浓郁，轻声问道。

    方堪客接过那张白纸，故作打量一会儿，这才缓缓抬头看向二师兄，认真说道：“我能感觉到上面写了一个字。”

    二师兄眼睛大亮，说道：“你能感觉到上面写了一个字？只是一个，不是两个，三个？”

    方堪客双手捧着那张纸，低头再次凝视，片刻后抬头，神情无比认真：“这种剑走偏锋的感觉，不可能是两三个字，只可能是一个字。”

    二师兄眼睛大放光芒，甚至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震撼，说道：“你还能感觉出这个字是剑走偏锋？”

    方堪客神情异常严肃，冲着二师兄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师兄师姐，小师弟，吃饭了。”

    这道声音后没过多久，便再次传来了三师兄的声音。

    “小师弟，吃饭了。”

    二师兄丝毫不予理会，目光紧紧盯着方堪客。

    方堪客摸了摸下巴，沉吟良久，说道：“师兄，我能边走边看吗？”

    二师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去院子里吃饭。”

    ......

    ......

    院子里那张木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各异的菜肴。

    三师兄给几位师兄师姐，以及小师弟盛好饭，随即洗了一把脸，解下围裙便坐上了椅子。

    二师兄依然是最早动筷子的人，他直接夹起其中一块红烧肉放进了嘴里，或许是方才写那个字花费了无数心神，二师兄一连下肚整整五块红烧肉才罢休。

    然后他又往嘴里夹了一口饭，嚼完咽下肚后，这才看向方堪客，说道：“小师弟，除了感觉到上面有一个字外，你还能感觉到什么？”

    二师兄话一出，雨蝶师姐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异色，说道：“小师弟，你能感觉到上面有一个字？”

    文小彬刚准备去夹一块红烧肉，蓦然听到二师兄的话语，筷子冷不丁从手上掉了下来，神情极为愕然，然后他看向方堪客手中的那幅字画。

    这不是歪歪扭扭胡乱写一通的鬼东西吗？

    文小彬大感吃惊，心想小师弟你怎么能感觉到上面有一个字？

    倒是一旁的大师兄，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吃了一口饭，又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目光平静地在几个师弟师妹身上扫了一下。

    方堪客拿着那幅字画，连饭都没有吃一口，认真点了点头，说道：“上面应该是一个字，而且，我能感觉到这个字上，有一道凌厉的剑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