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泥石经过大量棺材菌汁血的不断浸泡腐蚀,渐渐膨胀,鼓起一块不规则的深红色圆形石胎①。
这块石胎形似干枯的皮囊,随著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异变反应持续下去,石胎表面破裂,现出皮肤皱纹一般的裂纹深痕,接著从中间往下凹陷,形成一个边缘高,中间低的漩涡状暗窟。
在场所有人都未曾见过这种奇异的泥石变化,各自惊叹不已。肖自在身先士卒,想要过去稍加打探,被不语给劝住:“肖爷,不可操之过急轻举妄动。”
不语有把握地认为,地面的泥石深厚,棺材菌的汁血尚不足以完全化开洞口。现在正是软化的过程,要经过一定时间的凝结,才能让洞口泥石稳定。现在过去十分危险,万一陷进去,十头牛都未必拉得出来。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大家翘首以盼,等的心焦,只好死死地盯著两丈开外的巨形石胎观看。渐渐地,从石胎中间凹陷形成的暗窟越来越深,已经超出了水平视线的范围。
忽然传来“啵”的一声闷响,感觉石胎底下有东西破裂,众人都惊呆了,还以为有什么东西作祟,直到从暗窟里扑出一股黑色的冷烟,大家才恍然大悟,洞口打穿了。
我暗自佩服不语的心思缜密。洞口之下的空间久未开启,封藏在里面的空气有可能对人体有害。但凡打开古墓,都要考虑里面的空气质量,囫囵进去的话,很容易被有毒气体要了性命。
呼呼的空气流通声响了几分钟,浮溢出的浑浊空气吹打个不停,使得上头缠绕的棺材菌根藤微颤,扭缩成一捆。不语摆手招呼,示意可以过去查探了。
这时,从“魔鬼之匣”中倾泻的血水渐滴渐收,止住的同时,地面上的血滩已完全渗入地底,石胎上一个殷红的缺口呈现在眼前。
缺口并不是很宽,约莫只能同时容两个人进入,边口呈撕裂状,悬挂有许多如同头发一般粗细的恐怖血丝。附近又长出一块块暗青色的瘢痕,像青苔又似皮肤溃烂时显出的尸斑。
小心翼翼的靠近,令人感到压抑的黑暗冲入双目之中,不免为之眩晕。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娘的就一个无底洞,洞径垂直向下,幽暗而深邃,怕是通到地心去了。
调整手电筒焦距,往洞口深处照光,光线的尽头被绵绵的黑暗吞噬,并未看到这个垂直洞窟的底端究竟在哪里。大家都叹起气来,此洞天险神仙都犯难,寻常人下去的话恐怕就出不来了。
但是目前的情形不容乐观,空气的大量流通,同时让满偷天壂的棺材菌根藤活跃起来,容不得我们再作迟疑,四壁已是石块掉落不绝,破出数之不尽的、拇指般大小的暗窟,仿佛是一只只睁开了的鬼眼。
从鬼眼暗窟里面顶出棺材菌的新枝嫩叶,到半空中倏地打开,整个偷天壂立马倒竖起行色各异的人形叶片,每一双漩涡状暗影一样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犹豫不决的我们。
棺材菌的叶片几乎全是半透明状,叶脉边缘长有触须,这些触须感应十分灵敏,这么多活人留在此地,血气浑厚吸引,便都拽著藤蔓嗅了过来。等它们确定方向,满墙的根瘤血囊就该作乱了,天知道会将是哪个倒霉蛋遭殃。
踌躇不前死路一条,不语说:“形势迫在眉睫,来不及想其他办法了,这洞窟虽深,但我探了一下,里面不仅有空气流通,而且已经很清新,深处必有出口,置之死地而后生,快走吧!”
葫芦忙著布置绳索,才发现洞窟内壁布满石梯,这些石梯都是深凿进石壁形成的。我想在巫官墓修建之初就考虑到了这点。因为这是一口不折不扣的天井,天井过深,绳索无法触及底部,只有修凿石梯才能确保万一。
这个天井,论结构应该在石蘑菇支杆的轴心位置,底端通到深渊中,有空气流通,出口极有可能还在水底下某处。
这时四公又“还魂”了,惊叫道:“许老弟,带我先走可好,我可不能死啊!”这老头心中未免太阴暗了些,他是怕众人丢下他不管,让他留在这地方自生自灭。
葫芦不耐烦起来:“这洞窟什么模样都没看见就想先走,你逃命的功夫倒是天下一绝,行,你先来,要死你第一个先死,正好给我们探探道!”
四公双眼还没恢复常态,以为出口是个平进平出的山洞,说走就走,他哪里知道众人现在都是在为怎么将他这个半瞎子带下去为难。葫芦二话不说,干脆将登山绳缠在了四公的腋下,打了两道死结。
四公手足无措,发一声喊:“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人,迟早会害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你要干什么,死胖子,你绑我做什么?”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让他别胡喊瞎叫,但怎么劝都不管用了,四公铁了心认定我们要害他性命。这种有钱人最是他妈惜命,也不太相信人,否则就不会有“无商不奸”这个词了。
他这么奋力一叫那还了得,众人个个都绷紧了神经,那些绽开的棺材菌叶片嗅到活气,移动的速度加快了一倍。更要命的是,洞口似乎正在收缩,大有完全恢复原状的趋势。
葫芦从后边锁住他,一个运棺客急忙上前捂住四公的嘴巴。葫芦将拴著四公的登山绳另一端打出两个环,一个斜套到自己肩膀上,另一个抛给运棺客,两人齐手,将四公丢到洞窟内:“去你的!”。四公“哎呀”一声惨叫,身子没入洞窟之中。
葫芦和那名运棺客背靠背,扯著绳索攀著石梯而下。运棺客鬼瞳之眸没有羊皮灯笼照光,视物不甚清楚,相继下去的是点著羊皮灯笼的一串运棺客,接著是顾笑之、肖自在和不语,我垫在最后。
我刚把双腿伸进洞窟中,还没寻到石梯落脚,便见那些棺材菌的怪叶围拢了过来,个个俯著脑袋,眼状的叶脉不停地打转,我吓得一个激灵,耳中似乎就听到了它们的窃窃私语声:“快来啊,人跑了,抓住他!”
等身子完全进入洞窟,才发觉洞口收缩了不少,撕裂状的边口慢慢咬合过来,血丝飘动好像又开始活动了,可千万别被这些要命的血丝扎到身上,否则马导师就该开小灶,找我做思想工作了。
我暗叫自己命苦,这遭性命堪忧还发扬风格,逞什么匹夫之勇啊。也不知道怎么着,这洞口不知不觉就将我给裹住了,急得我大喊:“快点下去!”照这速度,不出五分钟我就得死在洞口合拢的夹缝中。
下边传来葫芦的喝骂声:“你个死老头,再他妈鬼叫,老子扔了你,你没手没脚还是缺了智商,不会自己攀住石梯吗?”
转眼间,我已经成了自杀上吊之势,脑袋被山石夹住,双腿完全悬空,边用力挣扎,边暗自叫苦不迭:“许默啊许默,我掐指算过,你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死在这里的样子啊!”
留给我脑袋活动的空间越来越狭小,我翻著眼皮朝上观看,入口跟个烟囱似的,四壁赤红一片,一条条血脉状的裂痕蔓延下来。裂痕深处挤满粘稠的怪液,还在不停地跳动,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活动。
我凝目仔细打量,辨识出竟然是一张人脸,吓得惨叫了一声。我头顶的四壁溜滑如同镜面,内中似乎是装着淡淡的血水,这张人脸便在里面浮动,扭曲显出不同的恐怖表情。
不语听到我的惨叫声干脆抱住我双腿往下坠,他也知道,我再困个一分钟就死得很难看了,所以他也顾不得我疼是不疼,一边喊著我的名字,一边用力拖拉。
这张人脸与我四目相对,立即张开了巨口,恨不得将我整个脑袋都吞入口中。我心急如焚,双掌撑住顶壁,要将脑袋抽出来,加上下方有不语坠力,是往下缩回了一截脑袋,但到耳际时便卡得动不了分毫了。
听著自己猛烈的呼吸声,我很快就陷入了绝望之中。庆幸的是,人的求生本能,让我清醒了些,无论如何也要做最后一搏,闭上了眼睛,打算不要耳朵鼻子了,做好疼痛的准备。
就是我转念的这瞬间,耳中忽然听到更为巨大的喘息声,不等我睁开双眼,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我嗷嗷大叫,双目垂泪,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耳鼻,不会是丢了吧。
直到疼痛稍微缓解,我睁开双眼,不语在下边伸掌托住我的脚板,问道:“默默,没事吧,这可够悬的!”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那该死的窟窿里抽回了脑袋,奇怪的是,我刚才感觉有什么东西猛推了一下我的头顶,但是抬头回看,那里已经严丝合缝,恢复到原始状态,那张人脸也被山石掩盖。
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把脑袋给抽出来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真是“莫名其妙”至极,也不敢确定刚才是否真的见到了那张浸泡在血水中的人脸。
巫官墓玄关令山石自开,那真叫一个“绝”了,我不知该为之赞叹还是为自己庆幸。这棺材菌竟有裂石破土之功,看来古书上“冥山有仙芝,聚血乃化土裂石。”之说并非虚言。
大家知道我从凶险中逃生出来便都出言相询,我吩咐他们尽快往下,就别提这件事了。此地我是一分钟都不愿多呆下去。我心弦这时候都蹦得紧紧的,天井,天井,那也是井,我许默天生最怕的就是“井”。
①石胎:松化的石头受空气和液体的腐蚀,颗粒之间膨胀,形成中空的结构,待粘结成形,经过时间的推移,又会恢复到原始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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