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恐惧越积越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难以御制就要崩溃发狂。直到沐浴在羊皮灯笼黄光之下，我才觉得内心中挥之不去的戾气慢慢消解，神智也渐渐恢复过来。

    刚才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在没有进入魑城宫崫之前，我曾有过一次经历，但那次时间很短。我记得当初研究《盗鬼经卷》时，得了一枚烙有瘞字文的羊皮灯笼，期间一团黑烟袭面，我猝不及防，吸了几口，感觉就如现在一般狂躁不安。

    为了将我拖回，众人都已从死窟窿里面出来了，葫芦和蚊子一脸茫然，扶著我的手臂，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著我看。肖自在执著羊皮灯笼单膝跪在我面前，其余运棺客均是如此。

    肖自在老泪纵横，泣声说：“老天有眼呐，五十年啦，终于寻到地官。”说完伏地抽泣不止。

    旁人哪里知道因由，我许默此刻心里却一清二楚。我对肖自在说：“老爷子，又不是封建社会，不好再委屈膝盖，您先起来——天殇棺已经打开了！”

    顾笑之蹲在地上擦拭著双眼对我说：“多谢许大哥救回我两个兄弟，他们人没事，就是昏迷过去了。咱们还能活著出去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缓过神来，发现外边阴风呼啸，崩塌声不绝于耳，我目光顺著入口看过去，见到来路石梁正在坍塌，无数巨石断裂纷纷落入深渊，轰隆声响彻云霄，祭墟塔棺成了一座孤楼。

    众人都吓得纷纷后退，最后肩并肩，背朝里，面朝外围成一圈，将神志不清的游海川和不省人事的两名保镖围在中心。

    祭墟碉楼内都在震动，地上的天殇棺已被浓厚的青烟裹成一团，看上去形制比原来大了数倍。背后那些鬼差淹没其中，时而显出时而消失。

    那些青烟似乎就要凝结，只不过像是受到外来吸力，从天殇棺上飘散，在半空中结成无数条长长的烟缕，诡异地在枯石暗壁间穿梭游荡。

    大家完全被青色烟缕给环绕围住，不知将要发生多么可怕的事，个个都瞪直了双眼。烟缕纷纷飘到我们头顶，又化作数缕，朝不同方向飞逝，最后都飘向悬葬于高处的十七口天殇棺。

    也就眨眼的功夫，天殇棺被青烟缭到，似乎都苏醒复活了过来，噼啪噼啪的响成一片，死寂的四面绝壁因为棺材的剧烈抖动，富有了生命活力一般。

    悬葬的天殇棺几乎同时躁动，以棺缝为口，贪婪地吞噬著从母棺上飘散出去的烟缕，由此十八口天殇棺似乎取得了某种联系，棺缝越来越宽，看样子不出多长时间便会爆裂。

    肖自在忙问我该如何处置，我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大家都被孤立在祭墟碉楼之内，想逃也无路可去，除了静观其变没有其他办法。

    正说著话，忽然“砰砰”声此起彼伏，天殇棺被掀开，十八张棺板随处飞刺，大伙抱著脑袋俯身避让。我再次看向那口母棺，只见那几个鬼差一样的东西往后倒去，不见踪影，紧接著，噗！的一声巨大的闷响，青烟形成烟浪，翻滚著朝众人淹来。

    烟浪飞奔的速度十分惊人，转眼间便把整个地面都淹没，大家惊慌失措呼喊成一片。所幸这些青烟没有毒，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大声喊道：“都别乱动，小心误入险境！”

    决堤的烟浪只淹没到了我们的脚踝处，大概受到上方悬棺怪力的吸食，空气猛然倏地垂直向上浮动，我只感觉身子瞬间失重了半秒钟。

    耳中听见咻咻的响声，双目能看见半透明的烟缕向上空飘升，衣衫头发都倒竖了起来。这股妖风自下而上可真是够邪门的。

    混乱中有的人喊天殇棺，有的人不得言语，只管胡叫一番。而我听到不语说：“默默，你快看外边。”

    我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是在祭墟悬空的一个缺口附近，斜抬头便能看到碉楼外面高空处的情景。那里离祭墟碉楼并不是很高，浓雾笼罩处，似乎有个闪动的光团，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浓雾翻滚飞奔流逝，发出隆隆的声响。

    也不知道是谁惊声感叹：“哇靠，不会打雷吧！”他真是说到我心坎儿上去了。但魑城宫崫山洞再高也不至于形成打雷闪电的条件，这地方要真打雷，那真是天理不容，要天打雷劈的。

    天象诡变，异状频出，稍时，竟落下满空片状的红色灰烬，唰唰的像是下起了血雨。奇怪是的，伴随著这一切的发生，塔棺孤楼内极地深寒的特征逐渐消减，那些青雾淡了许多，不再往上空飘升。

    这端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端葫芦惊叫：“默默，死人要复活啦！”

    我急忙转身晃眼瞟了一圈，只见一面石壁流血似的，流出鲜红的怪液。接著厚厚的剥落掉一层石苔，从石壁上显露出一架架的骸骨。

    这些骸骨保存得十分完整，还保留著死时依稀可辨的古怪表情，它们不停地挪动著，大有从石壁上完全挣脱出来的趋势。

    四公见状哇哇惊叫不绝：“这是什么，是鬼吗，鬼啊，鬼啊……”

    肖自在也慌乱了，近前说：“许兄弟，禦鬼开棺完成，下一步是诛鬼封天和百冥叩首，都来了，你看那天，还有这尸骸……”

    葫芦忙问：“肖老爷子，你不是说过默默是死人吗，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怎么又来个诛鬼封天、百冥叩首啊？”

    不等肖自在回答，四公拍了一下自个儿的大腿，嚷道：“哎呀，快别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都是我的爷，各位爷快想办法！”

    之前我说过，解鬼瞳之眸的死咒并非三选一，若非在我想到紧要关头之时被游海川撬开天殇棺打断思路，这会儿我早找到巫官墓入口了。

    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游海川此举正是按照斗棺仪式的步奏而行，巫官墓即将打开。

    此时石壁上的骸骨作出更为激烈的反应，上肢已经完全从石壁上脱出，下肢虽然还埋在石壁里，但悬挂的躯干已作出往前扑出的姿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百冥叩首。

    以此同时，四周窸窸窣窣响起怪声，像是攀爬声又像是喘气声，闻之无不让人心惊肉跳。

    顾笑之最先发现端倪，指著祭墟碉楼的一个缺口大叫：“许哥，你看，那是什么？”

    大伙都往那边看，除了运棺客看不太仔细，其余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那里拢过来一团巨大的黑影，片刻之后一颗骷髅掉了进来，越来越多的骸骨相继从四面八方涌入缺口。

    尸骸的数量多得难以数清，祭墟碉楼四个缺口不出几分钟便被死尸封堵得一干二净。这些都是祭墟碉楼外面被怪藤缠裹的尸骸，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堆成个高墙状的尸骸，将大伙团团围住，可供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不语说：“先退到天殇棺那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