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习武之人无数,而真正被天下之人所熟知,并且奉为高手的只有十个人。
其中排行第九的那位,出身江南道,惯使一把折刀,名字中有百里二字,只不过他不叫张百里,他的名字叫百里朝华。
不过如今他们也可以是一个人。
看着李文硕的眼睛,百里朝华也是无奈的笑了笑,知道眼前这位刚认识的朋友认出了自己,拱手说道:“出门在外,江湖上朋友送的虚名太大,有时候还是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李文硕摆了摆手,却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也是假的,而且自己用假身份的理由和百里朝华差不多,只不过相比起来,自己这个名头太大可就有点名不副实了。
而且暂时他还需要这个假身份,所以也就没有表明,想着还是事情办完之后如果自己还有命的话,就把身份告诉这位。
“百里兄这就说笑了,你这名头可不是别人送的,而是你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啊。”
李文硕看着满地的尸体,不禁感叹,流出的鲜血已经顺着石缝汇成了一小股细流,时至今日,李文硕手上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看着此情此景,仍是忍不出脸皮抽动,只能说眼前这位天下第九的高手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他的招式中看着不带一丝一毫花哨的罡气,每一刀都是实实在在的经由自己的手,砍在对手的身上,打起架来就像一个初境的武人一般。
可是李文硕知道,不是没有罡气,而是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那一把刀中,化繁为简,这是大境界。
就算只听到了百里朝华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李文硕毫不怀疑眼前这位的实力,毕竟老黄在武榜上的排名才是第十,而他是第九。
只不过以前见过的高手,例如老黄,例如那天下第七的宋明哲,都是有些其貌不扬,或许老爷子年轻时候是真的潇洒风流,可是到了现在年过古稀,是真的看不出来半点儿。
只有这位百里朝华,是真正的坐到了颜值和实力成正比,或许自己以后也有这么一天吧,李文硕恬不知耻的想着,瞅了一眼百里朝华手中的折刀,只见那雪亮的刀身之上,血液如珍珠一般顺着刀刃滑下,丝毫不能停留半分,忍不住赞了一声。
“好刀。”
百里朝华呵呵一笑,刀是好刀没错,可是毕竟已经跟了他这么多年,征战无数,再好的刀也经不住他这般无数次的劈砍,已经修补了这么多次,外表虽然看着仍然没有什么问题,依旧锋利无比,可是内里却是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否则他也不会这般着急的出来找这铸刀的陨铁。
“你的那把剑可是要比我的刀好多了,不愧是剑阁的弟子,一生铸一剑,一剑用一生,看剑一兄弟这把剑,就知道在剑阁这一代的地位绝对不低。”
百里朝华的这句赞叹倒是真的,虽然没见到宝剑出鞘的那一刻,他依然能够感受到隐藏在剑鞘中那股子锋锐的气息和沉重的力量。
只不过李文硕自己对剑阁的了解仅仅是知道那剑阁的老阁主柳青被人称为剑鬼,是天下第五的高手,所以谈话的时候就尽量避免了剑阁方面的事宜,所谓言多必失,就是这个道理。
老爷子曾经提到过柳青这个人,竟是少有的夸奖了几句,说这个晚辈是他见过的剑客中少有的几个入门的了,即便是老黄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直接摇头,扬言完全不是对手。
江湖上本就有这样一个说法,武榜前十之上,前五之人和后五之人无法相比,而前五之人中又唯独那剑圣上官羽超然之上。
“百里兄,你说你杀了他这么多人,那羊舌诚基不会怀恨在心,把那陨铁藏起来,不拿出来了吧。”
听得这话,百里朝华嗤笑了一声,说道:“几个蛮人,杀就杀了,还有那羊舌诚基,身为中原人士,却是躲在这草原之上行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若是真的敢把陨铁藏起来,我一并砍了便是。”
这话说的轻巧,周围一众还不知道百里朝华身份的人可还听得头皮发麻。
像是羊舌诚基那般成名已久的高手,岂是说杀就杀的,况且这还是人家的地盘儿,广阳山虽然不大,但是两三千个护卫还是找的出来的,任你就算是玄彻巅峰的武道宗师,我拿人数也可以堆死你啊。
可是已经来到场间,只是迟迟没有现身的羊舌诚基可不那样想,虽然地处这遥远的草原,可是中原的消息他还是掌握的不少,毕竟他做的这些买卖虽然两头都讨好了,可是也相当于两边都得罪了个干净,只是双方暂时还需要他,没有撕破脸皮而已,消息不灵通的话,这些年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
在看到百里朝华出刀的那一刻,他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以他的小心谨慎,自然不会轻易的去招惹这位武榜留名的狠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实力,实打实的玄彻中境,无论在中原还是草原,都可以称得一声武道宗师。
可是这样的实力放在百里朝华的面前依然不够看,天下间玄彻巅峰的高手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但是能以玄彻巅峰登上武榜的就那几人。
所以羊舌诚基知道先前就算换上自己去与那百里朝华过招,下场比那几个护卫也好不到哪里去,显锋境界的护卫虽然稀少,但也不是找不到,死了虽然有些心疼,但就像百里朝华说的那般,几个蛮人而已。
至于这陨铁,区区身外之物哪能和自己的小命相提并论。
想通了这一点,羊舌诚基就哈哈笑了两声,拍着手走了出来,说道:“今日有幸得见大名鼎鼎的百里朝华的刀法,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陆行百里,折刀摘花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既然今日来了我广阳山,怎么不让下人给我这个地主通报一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这番话表面上是对百里朝华说,实际上却是对周围的这些宾客说的,意思是这是位不请自来的,不关我什么事,而且这位的名号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天下第九的百里朝华,别说杀了你们几个仆人,就是把你们杀了人家拍拍屁股也就回了中原,杀了也是白杀,你们自己看着办。
“陨铁。”
对上了这羊舌诚基,百里朝华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更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别的什么话也不说,伸出手来就是讨要陨铁。
这时候李文硕站到了百里朝华的身侧,轻声说道:“百里兄,你这样就不对了,这陨铁可是人家羊舌山主的宝贝,拿出来卖的话,一万两黄金都不一定买的到,岂会轻易送人?”
李文硕这样说着,他记得百里朝华说的那句话,不给的话就一并砍了,心道多好的想法啊,赶紧动手,他就站在你的面前,把他砍了陨铁就是你的了。
可惜羊舌诚基也听到了百里朝华的那句话,不待百里朝华作何反应,就又是哈哈笑了两声,看着李文硕说道:“这位就是剑阁来的剑一兄弟吧,我对柳青老阁主也是敬仰已久,没能亲自接见,真是失敬啊,陨铁什么的好说,都是身外之物,在下已经备了薄酒,不如先来喝两杯,陨铁稍后就会送到百里先生手上。”
听得这话,李文硕内心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羊舌诚基果然是个老狐狸,价值万金的陨铁说送就送了,脸色都不改一下,身家果然不是自己这样一穷二白的江湖游侠比得了的啊。
诶?那我杀了他是不是算的上是劫富济贫?李文硕脑子中胡思乱想着,却只听得站在身旁的百里朝华一声冷哼。
“你还没有资格请我喝酒,我先回去歇着,半个时辰内把陨铁给我送过来,不然我砍了你。”
百里朝华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这羊舌诚基留,可羊舌诚基此刻的反应却是让李文硕非常的失望,丝毫没有那种一山之主和武道宗师的威严,面对这样啪啪啪的打脸,仍是毫无怒色,一脸笑意。
“那好,就依百里先生的意思,您先回去休息,陨铁马上就到。”
百里朝华果然一句话不说,就面无表情的走了,李文硕也是连忙跟上。
羊舌诚基又是转身对着敖登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小人接待不周,让殿下受惊了。”
话虽这么说,敖登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敬意,不过她也不在意,这草原之上畏惧她身份的人很多,但绝对不包括眼前这一位,自己能够驱使显锋境界的人作为自己的护卫,却是那玄彻境界的高手没有什么办法,武道宗师在那里都是武道宗师,无论中原还是草原,轻哼了一声,便是在几个惊恐的奴仆的服侍下退下了。
这时候天台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个黑色的影子一闪,便是来到了羊舌诚基的身前,单膝跪地,沉默的等待吩咐。
羊舌诚基负手而立,脸色变得阴沉无比,这个时候他才露出真实的表情,冷哼一声,说道:“找几个人把这里清理一下,再把陨铁给百里先生送过去。”
羊舌诚基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再去查探一下那个剑阁的小鬼,看看他到底和那百里朝华是什么关系。”
“诺!”
四人化作了四道黑影,四散而去,看着离去的速度,显然也是在显锋境界浸淫多年的高手,和方才损失的人手不同,这几人都是中原人,甚至有两个是他的子侄。
没有办法,广阳山势力虽大,人手众多,但是大多都是蛮人。
羊舌诚基叹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中原人,想要在蛮人的眼皮子底下掌握这么大的势力还是太难了,不过也是如此,自己才能在这儿安稳的待下去,若是真有一天这广阳山山都是自己的人,恐怕那一天也就是草原蛮人军队上山的日子了。
……
李文硕跟着百里朝华来到了他的住处,因为不请自来的原因,并没有人给百里朝华安排住处,所以暂时也就住在了李文硕这里。
“剑一,你不在我们中原大好福地待着,跑来这草原之上干什么,难不成那拍卖会上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面对百里朝华的质问,李文硕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这里举行了什么拍卖会的,来这草原,主要是师父有令,让我来这荒原上历练一番,否则我才懒得跑这么远的路啊。”
百里朝华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这倒是有趣,这草原之上虽然没有中原那么多亭台楼阁,名山大川,但也别有一番旷远豁达的意味,对修行也有着不小的益处,你师父姓甚名谁,改天我如果去剑阁,定然要去拜会一下。”
听到这话,李文硕一怔,暗道一声糟糕,刚想糊弄过去,就听得百里朝华说道:“是我疏忽了,剑阁中有资格教授剑术,被称为师傅的,除了那剑鬼柳青,柳老前辈,还没有第二个人,一时失言,真是抱歉。”
李文硕尴尬的笑了笑,剑阁中只有柳青一人可称师吗?
这个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可不打算继续聊关于剑阁的事了,不然迟早得露馅儿。
“百里兄又不是我剑阁中人,没什么好抱歉的,对了,那陨铁怎么还不送来,难不成那羊舌诚基想要违约,不如我们去砍了他吧。”
百里朝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剑一,我发现你是不是跟那羊舌诚基有仇,怎么老想着让我去砍他,方才在天台上如此,现在又是如此,到底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李文硕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这辈子第一次来草原,今天更是第一次见到这羊舌诚基,哪来的什么仇怨,只是兄弟我是个武痴,方才看百里兄的刀法,脑海中像是闪过了一道光,便是想多见识一下,没有想到被百里兄识破了,真是惭愧啊。”
“原来是这点小事,我在刀法一道上,确实有着自己的一些理解和看法,不谦虚的说,如今天下的用刀之人中,用刀之人在我之上的绝对不超过三个,看兄弟你的境界还在显锋,指点一下你倒是没什么问题,想必柳老前辈也不会嫌弃我误人子弟。”
听得这话,李文硕心中大喜,天下前十高手的亲身传授,在寻常的武侠话本儿中都是属于了不得的那种奇遇,没想到竟是被自己遇上了,只是想着百里朝华的坦荡,自己竟然用的还是假身份,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羞愧。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百里朝华便笑着喊了一声。
“进来。”
说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年轻人就是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华贵的木盒,满脸笑意,一进门就是说道:“百里前辈,在下羊舌牧屿,是山主的三子,特奉父亲之名,前来交付陨铁。”
羊舌牧屿心情有些激动,之前的冲突他没见到,不过就算见到估计也不会怎么在意,所谓前辈高人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么?
而且他也是一位用刀的,如今天下武人,初出江湖,大抵都是一些用剑的。
年轻人好面子,用别的兵器都不好意思称得上一声剑侠,这当今天下,武人中用剑的更是几乎占了一半,就算是那些演义小说中的主角,也多是一些用剑的。
这也不是很奇怪,因为如今天下十人之中,第一的上官羽,第二的张远之,第五的剑鬼柳青,第七的宋明哲,甚至第三的老黄伞中也有一把剑,而用刀的,似乎也就那一人。
百里朝华,当今天下刀道魁首,如今就坐在自己眼前,让自己这一个用刀的后辈如何能够不激动?
“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听得这话,虽然有些失望,但羊舌牧屿却是不敢多言,将手中木盒放到了桌上之后便是缓缓退出了房里。
百里朝华打开木盒一看,那陨铁足有人头大小,通体黑褐色,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用手摸了两下,倒是有些温热,看了两眼之后,百里朝华就是收了起来,说道:“李兄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现在就去院中切磋一番?”
感受到了李文硕那股浓郁的战意,百里朝华也是有些高兴,他很喜欢和这种武痴打交道,因为这种人往往内心最为纯净,除了武道和自己所坚持的一些东西,很难去想一些蝇营狗苟的肮脏事情。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两人来到院中,相隔十步,拔出刀剑,遥遥对峙。
“锻铁折刀,刀长两尺二,重五斤四两二钱,我这么说没有什么问题吧。”
百里朝华微微一笑,银色的眸子间有精光闪过,带给了李文硕巨大的压力。
江湖上剑客儿过多,之间交手也就多了不少规矩,比如这介绍兵器,自报身份什么的,开始时多是相互之间的尊敬,后来慢慢的就变了侠客在江湖上宣扬自己名声的手段。
百里朝华自然不需要在宣扬自己的名声,所以这是对李文硕的敬意,以一名刀客的身份。
想到这里,李文硕笑了笑,说道:“剑长三尺三,重七十五斤六两三钱,剑名碎牙。”
听着这话,百里朝华也是一怔,嘴角勾起一抹笑,虽然早就看出这剑是一把重剑,但也没有想到这么重,顿时也是升起了几分兴趣。
翠羽黄尾的鹦鹉落在了刀剑之间之间,唧唧的叫着,笨拙的扭头,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左顾右盼。这种家养的鸟儿没有野禽敏锐,全然不怕人,更是没有察觉到平静中所蕴含的紧张意味。
李文硕神情微凛,百里朝华仅仅是随意的站在那里,手中折刀在身前一摆,就给了他一种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不过老这么站着不动也不是办法,百里朝华之所以站在面前,就是因为这是切磋,想让李文硕多多体会一些,否则若是生死之战的话,李文硕怕不是已经倒在了地上。
鹦鹉忽然振翅飞起。
提步上前,身形一闪,转眼间就是到了百里朝华的身前,手中碎牙直刺而出,也是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剑气,这是当初杀展雄信的那一剑,而且比之当初,又有变化。
看着这一剑,百里朝华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李文硕的剑术造诣竟然这么高。
虽然不是剑客,但是以他的眼力,又岂会看不出这剑中奥妙,能在显锋境界用出这种实力,若是内力再高一些,岂不是就能越境去挑战玄彻境界了?
虽然自己是一名武痴,但李文硕也没有打算在一个刚刚认识的人面前用出全部的实力,习惯性的留了一手,所用出的内力只是正常的显锋大圆满,不过百里朝华也是没有注意到,因为李文硕使出的内力,在显锋境界中已经算是非常高的了。
碎牙携带着呼啸的破风声,转眼间就是来到了百里朝华的胸前。
百里朝华终于动了,手如幻影般一挥,速度虽快,但是李文硕仍然看清了这一刀,因为这一刀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折刀原本垂在身前,随着百里朝华手腕儿的动作,在空中斩出一道直线,在最短的距离内,用最快的速度斩中了李文硕的铁剑。
若是对敌,这一刀斩向的会是李文硕的头颅,对于这一点,李文硕毫不怀疑。
虽说看清了,但并不代表能够有应对的方法。
因为李文硕看到的只是刀身的残影,在他看到的同时,折刀已经斩在了碎牙上,即便百里朝华已经留手,他仍旧感觉到了一股大力自剑身上传来。
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李文硕被不受控制的长剑带着倒退了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好在长剑没有脱手而出。
百里朝华连忙上前,说道:“剑一兄弟,你没事吧,实在对不住,我力道没有收住。”
李文硕虽然受了一些轻伤,脸上却是带着一股喜意,因为他抓住了那种感觉,相信一段时间的练习,把这段时间,走南闯北的收获都融会贯通之后,那时候也许就是踏入玄彻境界的时候了。
而且身上的伤他故意留力的代价,如果刚开始时就全力以赴,绝不至于如此狼狈。
李文硕这样想着,鲜血淋淋的右手在空中摆了摆,说道:“这歉意我可不敢收,百里兄已经留力了,否则这一刀下去,我不死也得躺上个大半年,而且比起其中收获,这点小伤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