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步。”二号福船艉楼三层露台上,扳招手兼职了测距员,此时正大声报出双方船队距离,而随着他的报数,附近船只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一百三十步。”处在上风向位置的黑旗军船队早已挂起满帆,卯足了劲朝海盗船队侧翼冲去,对方亦不甘示弱,虽然没占下有利位置,可却仗着船多,径直朝向其船队中军插来,以致平日里都觉得自家船只甚慢的双方人马有种船速飞快的错觉。
看他们的前进方向,又把几条大中型船只猬集到一起的模样,应是怀着擒贼先擒王的心思。
“一百二十步…”
“开炮!”
“放!”横刀立马的王轶站在艉楼之上,待听到具体距离报数后一声暴喝,下达了开火命令,下方有指挥人员随着他的口令也中气十足的喊出声。
侧舷三门佛郎机早就装填好了独子子炮,炮身旁边则是长时不灭的火种,听到发射命令的炮手旋即以最快速度引燃了火绳。
“轰”片刻之后,三门火炮几乎在同一时间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与炽烈的焰火,子铳与母铳衔接处也喷出了大量火星,火药爆燃提供的能量全都加诸于独子弹丸身上,让其直直打向海盗阵中,巨大的后坐力更是将炮车硬生生向后推去。
紧随着三门炮的响声,身处外侧安装有佛郎机的船只也先后将其打响,也便在刹那之间,将近二十来颗铁制弹丸呼啸着一头扎入敌阵中。
虽然佛郎机在二百米距离上于颠簸不平的海面开火打的更多是缘分弹,可得益于海盗船队排列较为紧密,仍然有四五颗弹丸成功命中了敌舰,其中一颗更是将敌军一艘中型战船的船帆扯开个大口子,那船只速度眼瞅着降了下来。
以至于王轶都觉得有种不真实感,为了在第一轮开火中掀起偌大气势以便鼓舞士气,他甚至都没有进行校射,而此举非常不靠谱,很容易打不准。
却不想今儿老天爷似乎都在给己方站台,这让王轶生出了天命所归运气加身的念头。
还好他的灵台依然清明,大喜过望后不忘继续发号施令,只紧随而来的第二轮射击却没了这般好运,此时距离的确更近了些,可第一轮的射击吓坏了海盗船队,其阵型逐渐松散开来,导致仅有两发炮弹命中,其中一发还打在了水线往上的船体上,压根造不成多大伤害。
倒是另一发弹丸建了功,击穿一艘海沧船支起的挡板后又清出一条血路,其附近六七个被触碰到的士卒非死即残,最倒霉者胸口处被开个大洞,看上去好不瘆人,这人刚开始没死,亟待发现众人都以惊恐目光瞧向他时才察觉到不对,继而眼珠子翻白,一命呜呼了。
恰好这船还是出来干私活的卫所兵所有,派船来的官老爷不可能将自家家丁尽数派出,主体依然是普通士兵,而对他们来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耕作生涯才是日常,打打杀杀则轻易见不到,应付血腥场面的经验不足,辅一见到此等惨状当然不适应,当即便有数人被吓得朝船舱里跑去。
此举把带队军官气得牙痒痒,狠下心来砍了一名逃跑士兵的脑袋,这才将可能被其带出的骚乱甚或营啸消灭在了襁褓之中。
但别看两轮炮击都有所建树,可对四十多艘船的海盗联军们来讲,些许小挫折无伤大雅,诸多海盗们把个阵型越跑越乱的同时还保持着较高的士气。
“放!”第三轮炮击如约而至,这会儿双方距离已近至五十步,火炮也不再朝着数个目标开火,反把火力集中到了最大的那艘二号福船身上。
不过到此时,那艘船依然没有开炮还击,可上面清晰显现的火炮身影却昭示着他们并非没有装备佛郎机。而依着王轶猜测,对方应是信不过工匠的铸炮手艺,生怕炸膛殃及本身。
距离越近,炮击命中率越高,此时运气成分还有,但已大为消弱,也便如此,二号福船给人悲催的命中了六发独子,另有两发打到它后面的船只身上。
一发独子在其水线下方开了个口子,海水迅速朝其内部灌去,其他则尽数打在了上方船体抑或船只建筑,一时间碎屑齐飞、哀嚎惨叫从黑旗军一方都能听得到。
海盗团体里有船只见状放慢了船速,也让王轶心下舒得一口气,耗费几百斤生铁,一百多斤火药,总得显出点成绩来不是。
“三十步!”扳招手的嗓音已经呈现出声嘶力竭的状态,隆隆炮声中不大点声谁也听不到,而随着他的招呼,佛郎机尽数换装了群子子铳,也就是霰弹—叫成散弹也无所谓,不过明军五花八门的炮弹中其实有个唤作散弹的弹种,但它形制与后世那种大相径庭。
而早就等到心焦气躁的火铳手们也相继端起了手中鸟铳,又将身管伸出了挡板射击孔,不片刻,坐船艉楼上方被人用大盾护住的王轶长刀平举,再次喊出了中气十足的嗓音:
“开火。”
“轰”!
“砰、砰、砰”,与独子子铳的多门攒射不同,此次攻击目标随意性较大,也正是此举,让十数门佛郎机射出的霰弹打出了一个极大的扇面,再加上火铳兵们朝着船队射出的缘分枪,一时间海盗船队打头阵的船只上面不约而同的响起了惨叫。
这次的惨叫不仅海盗们有,黑旗军船队亦有—连续射击,期间没有任何给火炮降温的时间,炮管本就炽热难当,而黑旗军炮手即便底子再好,训练强度再大,技艺再高超,于高射速高爆发环境下也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失误;再者,王轶手上的佛郎机火炮从登州水城时代便经常使用,到现在估摸着身管寿命也该差不多了,种种原因加到一起,以致一艘海沧船上面的佛郎机直接炸膛。
它身边不远处的火药桶也十分不凑巧的被引爆,导致了其附近连炮手带鸟铳兵、甲兵、水手等死伤惨重,虽然船舱内还有补兵,战斗力却下滑不少。
何况沉寂多时只顾闷头赶路的海盗们也展开了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