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孙旭整理好衣冠,便带着阿食、阿衣去给父母请安奉茶。
一切规矩礼数完成后,阿食、阿衣便先下去了,孙斌叫孙旭单独留了下来。
孙斌坐在主位上,盯着地面沉思片刻后,很是凝重地道:“旭儿,此前你一直问为父心忧何事,为父因为你大喜在即,才没有告诉你。”说着从袖中拿出一纸文书来,递给孙旭。
孙旭接过来一开,发现上面印着吏部的大印,拆开一看,竟满篇都是吏部申斥父亲玩忽职守、保境安民不利、辖区邪物横行的诉状。
孙旭眉头紧皱,想起了此前与阿衣的话,抬头看向父亲,道:“邪神作祟,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干预,岂能怪罪父亲?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混淆视听。莫不是诸王恼怒父亲不投其麾下,所以才……”
孙斌眼眸微闭,摇头道:“不是他们。你可还记得你乡试后遇到的柳永章?”
孙旭撇嘴道:“记得,那日他非要救走狐妖,已是死气盖顶之势,神仙难救。”
孙斌叹了口气,很是烦闷:“不错,那柳永章已死。可是他家人却来寻仇了。”
孙旭不禁有些哑然,心道这柳家人真是脑子有问题,不去找狐妖寻仇,跑来找他的晦气作甚?不过,他家人是做什么的,竟能让父亲如此烦闷?遂问道:“柳家来的是什么人?”
孙斌“哎”了一声,道:“吏部左侍郎程邮。”
孙旭有些纳闷:“他?我记得他似乎是枢密副使程破石的次子,他与柳家是何关系?”
孙斌道:“他的妹妹,程破石的妹妹,便是柳永章的母亲。”
孙旭听了,倒也没觉得惊讶,撇起一边嘴角,冷笑道:“若是寻常百姓,像程氏这般我也能理解。可他们身居中枢,竟然也有这等想法。朝廷如今何等状况,可想而知。”
孙斌闻言,心中一阵苦涩,继续盯着地面久久不语。
看着父亲这般忧虑,孙旭忙道:“父亲莫急,儿子已今非昔比。待儿子去斩了那头恶蛟,还金华府一个太平。那时,朝廷自然没有理由夺父亲的职位了。”
孙斌再次摇头,道:“旭儿,孙家只有你这一点骨血,为父岂会让你犯险?恶蛟之事,已有程邮料理。”顿了顿,又道:“便是没有这些事情,为父也想挂印辞官了。”
孙斌自幼勤奋读书,入仕数十载,如今已是年近花甲,早已没了年少时的雄心壮志,如今只想让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度日。
孙旭看着父亲,沉默片刻后说道:“也好,父亲劳累了这许多年,也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了。以后的孙家就交给儿子来守护吧。”
孙斌抬起头,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想到自己年轻时候,那意气风发,什么都不怕,只想着建功立业、功成名就的样子。
孙斌笑道:“甚好,甚好,为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男儿生于世间,岂能蹉跎一世?为父这就修书,告知傅尚书,让他为你早日准备些用度,明年的会试你就得劳烦他了。待你会试后,也该与他家的小姐成婚了。”
想起这个从未谋面的岳丈,孙旭就有些头大。不过父辈们定下的婚约,他也不好反对,只好赔笑着答应下来。随即又道:“父亲,程邮等人何时除蛟?”
“今晚。怎么了?”孙斌道。
孙旭有些担忧地道:“我怕他们不济事,除蛟不成反会将恶蛟激怒。”
孙斌赶紧道:“程邮带来的是护国法丈麾下的精锐,以往伏妖降魔从未失手。反倒是你去了,会让他借刀杀人!”
孙旭听了这个名字,叹气道:“若是父亲说他人,我反倒不会忧心,可若是他派人来,更是不妙。”
孙斌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我儿何出此言?”
此时不是说明白的时候,孙旭便避而不谈,只是道:“我不怕恶蛟伤了程邮等人,只怕他们激怒了恶蛟,导致恶蛟在金华兴风作浪,到时更加不可收拾。”
孙斌思考再三,又确信孙旭手段确实不俗,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孙旭一起去鹰啄潭。
夜间,孙旭挑了一匹好马,早早地在府城南门等候。到了戌时,才看到一官一道领着一队兵丁往这边而来。
孙旭见他们过来,便挥手示意。见他们停了下来,上前道:“在下在此等候多时了。”
那官员便是程邮,作为柳永章的舅舅,他自然认得这“凶手”孙旭,脸上登时罩上了一层寒霜。若不是临行前父亲一再叮嘱自己不能擅自行事,他早就派兵去围了孙府,将孙旭执到柳永章墓前,让他为自己的外甥殉葬了!
程邮冷哼一声,拒马道:“孙旭,你在此何为?”
孙旭笑道:“想和你们同行去鹰啄潭除蛟。”
一旁的道人闻言冷笑道:“黄口小儿,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你才多大岁数?也敢来除魔卫道?”
程邮听了孙旭的话,眼珠子溜溜转了两圈,心如电转,暗道:“既然父亲不让我动手,如今天赐良机,何不将他带至鹰啄潭,不管是借恶蛟之手,还是亲手了解,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啊。事后报一个恶蛟暴起伤人,那孙斌又能拿我怎样?”
想到这里,程邮赶紧朝一旁的道人道:“吴道长,既然孙举人愿意为朝廷出力,何必阻拦?岂不是寒了人家的赤子之心?”说话间,还拼命地朝道人挤眉弄眼。
吴道长虽然隶属护国法丈麾下,可他并不是从护国法丈未发迹时便跟随的,而是近些日子通过招贤投靠的。不是嫡系人马,便也不知道护国法丈的底细。但他好结交朝中权贵,为他们祈福驱邪,在朝中倒是有个好人缘。
听了程邮的话,吴道长忽的想到日前程邮跟自己说过,他的外甥是被一个姓孙的人连累死的,莫不是眼前这人?若是这样的话,那可不能挡了人家报仇的路子。于是便闭了口。
当下,孙旭冷笑了一下,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鹰啄潭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