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钱数到手抽筋时,祸事终于来了。
两日后,一个阳光灿烂午后,白芷正躲在账房专属地窖中,坐在银子堆上正数着欢时,南山先生跑了下来,面有难色的说道:“东家,外面来了大批兵丁,将整个医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说是让东家出去领罪,我看他们来者不善,东家还是不要出面,就躲在银库之中,等风声过去了,换装易服,出城后躲往山里去,今后东家不要回帝都这个是非之地了!”
南山说完后,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白芷一看他模样便知道不好,南山从来都是文人做派,泰山崩了,都面不改色的主。
听到如此阵仗,才想起他以往的告诫,为了不使自己胡‘作’非为,用历朝历代的抄家之祸来恐吓自己,为了体现真实性,还把近些年所见的抄家惨况添油加醋地纷说——兵丁如何豺狼凶狠之性,第一,就是重兵围宅,第二,就是破门而入,第三,就是锁拿所有人,最后才是清点财物。
按此说法,现在是重兵围院,很像抄家步骤。
但想想又觉不对:按理来说,重兵之后应该是破门而入,怎会让人来通知自己?怕是南山先生又是关心则乱了吧?还有,自己若是不出去,要是他们强行闯入,搜出严嵩来怎么办?到时没罪都得变死罪。
安抚了下南山,给他说明顾虑,不出去,医院的人怎么办,都要受自己牵连吗?
6月的日头已然有些毒了,当看到一进院的广场上布满兵丁,他们同样受到毒日煎熬,或是燥热带来的烦闷,看人的眼神很是不善。
其中走出一人,对白芷说道:“大理寺评事,吴芳,领陛下旨,抓拿王今、刘文斌等一众方士,白仙姑也在方士之列。请吧!”
古乐也不知从何处窜出,到了白芷背后,把天堽剑和拂尘交到手上,说道:“这是皇帝要清除前朝术士之害,不知道怎么把你也连累了,你不必担心,可能是误会,你把这两样圣物带上,特别是这把天堽剑,它可是裕王亲赐的,现在他当了皇帝,不能不认自己送的东西。”
见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吴芳也不客气,让人把白芷用铁链一锁,还上了大枷,一步三推的押解在队伍中间去了。
白芷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叫什么事啊!心里那个悔啊!悔不当初应该随队而走。
越想越气,越气越怒,对天狂吼道:“老子为大明流过血,老子为大明立过功,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大家都知道这是屁话,谁人不知道你白芷一人独战萧白狼的事迹?谁人不知你单刀赴会?退强敌于城下,但这可是皇帝旨意,谁敢往枪尖上撞,而不尊旨?
不过吼叫还是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白芷的悲鸣唤醒了医院内一众大小医生,他们见东家受此奇耻大辱,都是群情激奋,你推我搡,要上前抢人,可惜人多也无用,那群兵丁可不管不顾,谁敢上前,立即一刀斩下,一连砍伤几人,白芷觉得这样也是徒劳,劝道:“你们先退下,不要闹了。天下自有公道,公道自在人心,若是他们敢枉害忠良,必受天道降灾,无量天尊!”
最后还是古乐出面把这群医生压了回去。这还是之前,古乐说地位不够,白芷特地安排的副院长的身份,有了此身份这群医生多少还听些话,不知道还得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随后古乐立即去找张居正,按说,他现在虽不是内阁首辅,起码也能在内阁里说得上话,没道理这么大的事他不知晓,九姨太被人拿了,正押送到大明最高法律机构大理寺去,应该出来放屁了。
当找到张府,才被告之张居正正参加隆庆登基之礼,一些时怕是回不了府。
古乐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场阴谋,那有如此之巧,不早不晚,正当行大礼时开始抓捕,而且这事隆庆肯定是不知道,因为以白芷的功绩,没道理现在就撕破脸皮,把‘功臣’下狱,就算是要抓捕方士,可白芷从来不是所谓的方士,她连基本的道学知识都不具备,这事内阁之中徐阶知道,张居正知道,怕是连高拱都清楚吧!
白芷一路被带往太理寺的大牢,当走到门口看到老熟人,海瑞,白芷心里这个苦啊,之前海瑞坐牢,自己看笑话,现在自己坐牢,他出狱,而且还在同一天,感叹命运的多舛,更痛恨命运如此玩人。
白芷作为天下少有的美女,那怕是海瑞这种假正经,不得不惊叹他的美艳,暗叹:你要当红颜祸水,必将红颜薄命。让你这祸国妖女,也尝尝狱中之苦也好。
其实海瑞只是秉承古人的思想,美人必将祸国的思想体系,但对白芷本人,道也没有多少偏见,特别是被白芷以杀她未来徒弟、自己小女儿为由,一通暴打后,让他在狱中也开始反思起当时饿死女儿是对是错?白芷的评语:礼教不是杀人的宗教吗?
显然现在不是思想交流的时候。当两人擦肩而过时,海瑞停下脚步,叫住吴芳说道:“白芷姑娘并无祸国之举,还两次退敌,于社稷有功,或是朝中有什么误解,你不可对她无礼。”
吴芳立即行下属礼,回道:“谨尊大理寺丞命!”
听到这,白芷心里更苦,暗骂:现在好了,不但换了位子,还让这愣头青当上了狱头,这还要人活吗?
大理寺的牢房不是盖的,是铺的,上是茅草为顶,四周只有单面是墙,三面是木槛,可畏没有半点隐私可言,而且墙角那个木桶是何物?怎么臭味薰天?还有,你们怎么没有女监?而且左右都是男犯人。对着其中一个正在尿尿的人说道:“喂!你的屌上有包,再不引流,过不了多久,脓疮质变,就得整个都要切才行。”
白芷就这样趴在木槛上,没精打彩的乱哼哼。
吴芳早听不下去了,对于白芷直接描述男性生殖器,和她对狱中各种不满,早就烦透了她的啰嗦,要不是海瑞说要善待于她,怕是早让人来抽她一顿,使其闭嘴,无论如何,吴芳还是知道,白芷肯定是被冤枉,迟早要放她走的,所以也不敢太过为难于她,只得说道:“你吵吵半天,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吧!能办到的,我自然给你去办。”
白芷露出白牙,笑容挂在脸上,说道:“你说的哦!!”
……
白芷觉得关个一天两天,张居正肯定会来救自己的,怎么说,自己都是冤枉的,但她还是小看了明朝的办事效率,一连三天,听不到任何要放自己的消息,她心越发苦闷起来。
就在这百无聊奈之下,她翻出手机,指纹解锁,找到合适当下情景的小众歌曲,又让人吴芳找来纸笔,一一抄写下来。
说起手机,白芷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三天前被一个女官搜身,查到三样东西,两件物品自然就是古乐给的圣物,第三件便是这手机了,当时手机关着机,看上去像块玻璃砖头。
本来三样东西都要收走,特别是那把天堽垃圾剑,不过因这是裕王所赐,又没圣旨追回,他们不敢胡乱扣压下来,至于拂尘他们道是敢收去,这是嘉靖所赐,是赐给方士之物,现在正在捉拿方士,收走理所应当。
不过白芷当时使了个坏,说是这拂尘上有38356根毛,若是掉一根就是欺君之罪,吴芳一听也不敢收了,再一看,杀伤性武器天堽剑都没有收走,何须担心一把拂尘,只得让她留下,最后就是手机,反正什么东西都没有收走,这奇怪的砖头更没有兴趣,也一并归还。
所以现在才有机会抄写手机上的歌词。而后就是一曲高歌!
“愁啊愁,愁就白了头,自从我与你呀分别后,我就住进监狱的楼,眼泪呀止不住的流,止不住的往下流,二尺八的牌子我脖子上挂呀,大街小巷把我游,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呀,一步一个窝心头,手里呀捧着窝窝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犯下的罪行是多么可耻啊,叫我怎能抬起头,离开了亲人我失去自由,泪水化作苦水流,从今后无颜再见亲人面,心中增添无限忧愁”
“我带着希望哦带着理想我漂泊在异乡,哦豪情万丈哦曾经迷茫我泪滴在心上,十八岁我就背着行囊独自远走他乡,这样漂泊算不算我的梦想,我遥望夜空我低头思念我家中的爹和娘,看冬去春回哟花开花落哟秋叶漫漫发黄,多年以前我跟着老乡一起回过家乡,我的家人呀你们别来无恙,啊流浪流浪,啊流浪流浪,我心爱的人在远方,我未来的路在何方,有人曾经如愿以偿,有人却找不到方向,啊流浪流浪,啊流浪流浪,我遥望夜空我低头思念我家中的爹和娘,看冬去春回哟花开花落哟秋叶漫漫发黄,多年以前我跟着老乡一起回过家乡,我的家人啊你们别来无恙,啊流浪流浪,啊流浪流浪,我心爱的人在远方,我未来的路在何方,有人曾经如愿以偿,有人却找不到方向,啊流浪流浪,啊流浪流浪,何时报答我的爹和娘,何日功成再会故乡,今夜月色如此明朗,今夜秋风吹得正凉,今夜秋风吹得正凉,今夜秋风吹得正凉”
“我们一起来忏悔,远离那世间是与非。我们现在来忏悔,放下烦恼与怨狠嗔恚。我们用心来忏悔,愿弥陀擦干我的泪。我们真诚来忏悔,愿弥陀洗涤我心扉。
往昔所作诸恶罪,皆因贪嗔痴所累。我今皆忏悔,不愿再违背,弥陀无怨无私的教诲。不管身心有多疲惫,求生净土愿不退。我今皆忏悔,念佛不怕累。断烦恼,弥陀永相随。”
“狱中望月渐渐高,春风啊吹动着杨柳树梢,白天我思念小阿妹妹,夜晚我思念爹和娘,十八年的恩情永不忘,是爹娘从小把儿抚养,盼望我长大能啊成人,谁知我犯罪进了牢房,记的那是三那年前,秋风吹来树叶发黄,天气寒冷浑身冰凉,我孤单悲伤我受教养,啊哈啊啊九里沟,啊哈啊啊沙松冈,高墙里面我眼望着明月,我的呀心儿又飞回了家乡,小妹妹啊泪流成行,爹娘嘱咐我改造思想,教养所里温暖如春,我懂得了怎样去成长,啊哈啊啊亲人那,啊哈啊啊爹和娘,我要开始那新的生活,再不象孤雁儿乱飞乱闯,放心吧亲人放心吧,我已再不是那从前的模样
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我愿意回到亲人的身旁。”
海瑞被放出了的同一天,就被提升大理寺丞,正好管着白芷。这几天来越来越佩服白芷,她的才情是一等一地,唱个曲子都不带重样,同样的悲,同样的凄,同样的惨,而且都是狱之歌,专为牢狱中犯人编的曲,唱得整个狱里都是一片哭嗥声,而她自己反到是越唱越起劲,或是哭声的伴奏起到了效果吧?海瑞如此猜想。
但是这样下去也是不行的,如此闹腾,那还像个牢狱:“白芷姑娘,吴芳许你每天吃着《野味香》的山珍,喝着《龙泉山》的泉水,怎么就是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了?”
白芷这几天来,越看他越顺眼了,觉得之前怕是错怪此人人品了,或是他被儒过头了,脑子有点不好使而已,才礼杀女儿,但现在看来,人品还是不错的,对于自己要求还是尽量给予的,很有君子不记仇的风范。
“海大人,你看看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想当年,我住在云巅之上,以老天爷的视角俯视苍生,现在好了,凤困荆棘丛中,看看那角落的马桶,再看看四壁无遮无拦,还有这褥子,潮中带霉,这地面黄泥铺地,一步一个泥坑,加上这里臭气薰天,还让人活不?您海大人位高权重,要让俺死,直接说嘛,借三尺白凌我就死给你看好了,也算还了打你之过,怎么样,用命来还不行吗?”
海瑞知道白芷是鬼扯,暗道:就是想让我同意你的狱房改造计划,可你白芷也不想想,你的待遇谁人能比?每天都有人送饭送菜,还送来书籍以解寂寞,你倒好,看论语就看呗,还好意思在上面写什么批注,把孔夫子骂成什么了?整个文理不通,说了她几遍,就不开心了,后来又开心编歌,你编就编嘛,却唱哭了一整个牢房的人,这哭声让人听了去,还以为这里是阎王殿呢。
海瑞觉得再这样闹下去不是个事。为白芷之事,已然写了折子上达天听,不日就会平冤昭雪。再一想,何必在乎这几日呢?她要怎么去改造狱房就去弄好了,无奈且沉重的点头,算是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