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的税卡直到子时过半方才关闭,子时过不了关卡的船只便只能等到卯时再行过关。深夜的楚州喧闹渐消,而平日里此时早已陷入沉寂的楚州府衙,却仍有一间值房亮着灯火。
白日里几个在河边值守的税吏聚在了房内,商议着今日杨帆所提出的生意。
“前去打探的兄弟回来了,这支船队属于京城一家叫庆丰行的商行,这个商行运河之上行船的商家倒是有不少了解的,是一家专门倒卖粮食、娟帛、茶叶等物品的商家,没听说有什么后台背景。”
“可看今日那船队主事,似乎非常了解当前的官场的局势,他们背后有没有后台,恐怕外人也不会知晓。”
“是啊,如果他们真有后台,这后台是相府一党还好,可若是那枢密院一党,咱们岂不是要落入他们的陷阱?”
“这不可能吧,他们最多也就算是善于钻营的奸商而已,那里懂得这些党争之谋,我看你是多心了。”
“还是小心点好,可做这种生意的商家很多,咱们何不选家知要知底的?”
“那些知根知底的商家如何能出得了他们那么高的价?”
“做生意总有第一次的时候,咱们何不试着与这庆丰行合作一次。为了防止被人算计,咱们可以先做一笔小的。”
“小的?”
“咱们可以先卖给他庆丰一船粮食。至于其它的,咱们何不效仿一般赈灾粮的装袋方式,如此一来,即便真有人查下来,咱们也可将这卖粮之事推脱掉。”
“你是说在剩下的粮食之中掺入沙子……”
“果然是好计!若是有人查下来,咱们便将罪名推给这些运粮的刁民。”
“妙计!妙计!大哥,我看这计策可行。”
“我看可行……”
那税吏头目点头思索一会,亦觉得这计策不错,他拍案道:“好!就这么做!你们连夜将粮食分为两部分,明早先卖一船粮食给那庆丰行。”
……
清晨,朝霞洒在运河之上,将粼粼的水波映成彤红的颜色。杨帆吃过了早餐,等河岸之上的人川流不息之时,才来到了关卡之处。
昨日的税吏头目已经到岗,他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打着瞌睡。杨帆冷笑一声,走到这个将死之人的跟前,小声地唤道:“大人……”
那头目睁开眼睛,见杨帆已到,伸腰打个哈欠道:“怎么才来!”
杨帆假笑道:“这不是怕扰了大人的清梦么……呵呵,不知大人对于在下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
那头目不奈烦地回道:“那几船粮食自然不能全卖,不过看你有些诚意,本官便自作主张,卖你一船、五十石的粮食。”
杨帆皱眉道:“这五十石有些少啊,在下之所以出高价收购这批粮食,图的便是个薄利多销,五十石,实在是没什么利润可图。”
“哼!你们这帮奸商怎么可能会无利可图,以当下的形势,这粮食要是在江南囤积上一段时间,你不知能挣多少钱。”
听这话的意思,此后运往江南的官粮很可能会被截留下来,这样的话江南的粮价必会大涨,所以这税吏头目断定自己会有利可图。
想到此点杨帆心下大怒:这帮混蛋居然为了党争,而全然不顾江南百姓的生死,本官若是不杀你们,就不配做个穿越者!
“大人既然看透了这其中的商机,在下就不同大人讨价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初次合作,大人不免怀有戒意,这个在下理解。这样吧,便如大人所说,一船就一船,在下这便差人前来装船。”
那税吏头目挥挥手道:“去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贷,那边码头小的一堆,便是卖与你的粮食!”
杨帆眉毛翘翘,道:“还有在下这次所带的船和人手实在不够用,那几个刁民还有他们的船能否一起卖与在下,在下也好为大人解决掉这几个麻烦。”
“这个可不劳你挂心,至于船和人的问题,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头目有些不耐烦的道。
“哈哈!办法倒是有!不过,一会还得烦请大人去那边画个押!”
“什么画个押?”
“哈!就是答个契约!”
那税吏头目十分不悦地起身道:“这种生意签什么契约,你休要胡闹,否则便让人把你逐离这儿!”
杨帆轻笑一声,也不说话,转身便离开了这儿,走向一边码头的粮堆之处。
这个离关卡最近的码头因为昨日那五艘粮船被扣之事,现如今已禁止其他船只停靠。码头之上堆了两堆被扣的粮食,五艘船只也都停靠在岸边,只是船上的船夫已经全被税吏们带走。
码头之上,杨帆安排的几十个“壮丁”已经等在附近,见杨帆挥手招呼大家,便从四面聚了过来。
打扮成脚夫的鲁智深来到杨帆跟前急道:“大人能动手了吗?”
杨帆点点头,鲁智深拨脚便向那税吏头目奔去。杨帆忙制止道:“你去哪儿?”
鲁智深挠头道:“去捉那狗官吏啊,大人不是要将他就地正法么?”
杨帆哈哈笑道:“你莫着急,难不成还跑了他?先让弟兄们将这些粮食装上船去。还有,让你准备的‘合同’带上了么?”
鲁智深拍拍胸膛,道:“大人准备这‘合同’怕是要吓着那厮,他怎么会签?”
“当然是大刑伺候,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若想狡辩,那不是自己找打么?另外把这几艘船上的船夫也救出来,他们也是这案子的重要人证。”
鲁智深适应一声,便招呼那几十个“壮丁”开始向岸边的船上搬粮食。附近巡逻的地方官兵只知税吏那边允许一家商行来此运粮,却不知那税吏头目的具体安排,故而见众人这些举动,也没有上来阻止。
那些税吏显然也料不到杨帆等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强占被他们扣押的船只。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众人在往自己船上装粮,只待看到他们装船完毕,便过来收取银票。
直到看见码头之上的小堆粮食被搬完,可那些“壮丁”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还在继续将那大堆的粮食向船上搬运,附近的税吏暴怒起来。他们冲到码头之上,大声地斥喝众人住手,可那些壮丁似乎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依然如木头人一般机械地扛着麻袋向船上运去。
这些税吏何时见过这等胆大的刁民,他们盛怒之下便开始对那些“壮丁”拳打脚踢。可这些“壮丁”健勇异常,他们身负百十斤的麻袋,却依然手脚麻利地将那几个税吏打翻在地。
“造反!这简直就是造反!”几个税吏内心高喊着,他们已不敢再动手动脚,只好跑到一边招呼附近巡逻的官兵。
码头之上开始乱起来,闻讯赶来的官兵开始恐吓众“壮丁”,继而是相互的打斗,然后五分钟之后,码头之上的横七竖八地躺着了三十几名不停痛苦呻吟的官兵,而那些“壮丁”却是拍拍手上的尘土,继续向船上搬运余下的粮食。
而在此时,那名税吏头目也赶了过来,他自然不与众“苦力”生气,而是径直冲到杨帆面前。
“你……你个大胆奸商,想干什么?难道要造反不成?”
“造你个头!这江南百姓救命的粮食你都敢扣!当真不知死活!”还未等杨帆出口,鲁智深已经上前一把将那头目提起,怒斥道。
那税吏头目在鲁智深手中如同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动弹不得。看鲁智深那副恶相,那头目直将他当作了强抢官粮的匪徒,面对这样一群的“悍匪”,他心中不停地哀道:今日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这些粮食你们随便搬!”这些税吏向来欺软怕硬,见了那些不要命的“悍匪”,他们一般是没有多少骨气与节操的。
杨帆见到这般情形,也是哭笑不得:“我们不是山大王,但这些粮食我们要了!”杨帆示意鲁智深将那头目放下,“把咱们要粮的契约给这位胡大人看看。”
鲁智深随手将这头目扔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纸的契约,递与这头目。
然而,当听到杨帆声言自己一伙不是匪人,这姓胡的头目胆子立马又大起来。他理理自己的衣襟,盯着杨帆道:“既然不是匪人,那就是枢密党系的商家了?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傻事,这官司便是打到京中,你也羸不了!哼,你一个小小的商人,何必来淌党争一河浑水?”
此时码头之上赶过来的官兵越来越多,这税吏头目的神情更加嚣张,他拍拍身上的土,朝杨帆威胁道:“我不知你的后台是谁,可今日你这后台便是再硬,他也不可能赶了过来。哼!今日汝等袭击官兵,罪名可是不轻,若想脱罪还是早去州府打点!”
杨帆心下苦笑:正经的商队还真是不像黑社会那般吃得开,这大宋的官员当真是烂到根上了。
“是么,我的后台已经来了!你还是自求多保吧!”杨帆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