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于微末之时总是会对朋友有种急切的渴望,毕竟每多一个朋友就会多一条路、多一点帮助,多一种选择。
黄进义的坦诚相待,让十九岁的阿沙文不由的对这位刚刚找到的合伙人生出了极大的好感。
第二天上午带着黄进义到番禺城内找到刚刚安置好的大元朝广南行省的几个小衙门处走了几道流程,凭着广南行省平章政事察不忽木言辞模糊的一份手谕,阿沙文和黄进义两人却很顺利的得到了一份明确的回复:等六月底新绸收上来之后,他们将至少得到一万匹的上好丝绸。
当黄进义知情识趣的给织造司的官员们送上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之后,在银子的作用下,再加上织造司的官吏为了讨好阿沙文这位平章大人的“亲属“,给他们的价钱也极为优惠,一匹新绸只需二两银子,这基本上可以说是成本价白送给他们了。
一匹新绸二两银子,可是一旦用船转运出海,到了南洋、天竺那些小国,至少可以卖到三十两以上,若是不辞辛劳的运到更远的波斯,更是可以卖出一匹新绸五十两左右的高价,这其中的利润实在是让人想想都要疯狂啊。
敲定好大事,离六月底还有些时日,心情大好的阿沙文和黄进义两人自然免不了要回去好好庆贺一番。酒酣耳热之中,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好友,彼此之间兄弟相称起来。
黄进义也借着酒意遮盖,用一种朋友间的关心口气问起了阿沙文姐姐的事情。
“对了贤弟,夫人为什么会从平章大人身边回来了?看来平章大人对夫人果然是宠爱有加,不仅让夫人可以时时回家探亲,而且还派亲兵时刻保护,想来以后咱们兄弟凭着夫人在平章大人面前的宠爱,这生意肯定会越做越好。为兄可是要跟着贤弟沾光了啊。来来来,再喝一杯。”
年轻人酒意上涌之际,再加上阿沙文平时里也很少遇到黄进义这样年龄相仿谈得来的朋友,私下里没那么多顾忌,很是愤愤不平的将姐姐回家的原因说了出来。
“唉,姐姐也不容易啊,平日里平章大人虽然对她还好,可是毕竟不曾给她一个真正的名份。这两天平章大人的正室夫人可能就要从草原上过来了,听说那位夫人性子泼辣,早年就曾将平章大人身边的小妾打杀过不少,姐姐这次回来,其实也是为了先避一避这位夫人的风头再说。手里没权没钱,我这个娘家兄弟帮衬不了她,这日子过的是时时担心吊胆的啊。“
“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如此狠毒,平章大人也不管束一下?“
“哼!你知道什么,那些出身草原部落里的女人,哪里懂什么闺阁气度、大家风范。还不是仗着她娘家在部落里势力庞大,她又给平章大人生了三个儿子,这次来听说还是带着她娘家的几万兵马来给平章大人助阵,这样的粗野婆娘就是平章大人也不敢轻易招惹她啊。”
发了一通牢骚,在黄进义的安慰下,阿沙文又满饮了几杯后酒力不支回去休息了。而黄进义回到客房后,却马上与方兴将各处得来的消息开始汇总分析。
如今察不忽木显然是已经将新的广南行省的治所安置在了番禺城中,行省治下的各级官府衙门和大队元军如今在番禺城中到处可见,再加上阿沙文所透露出来的消息,方兴心里对元军如今在广南行省的形势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些看起来似乎不起眼的消息,在方兴这样精于军事的将领眼中几乎可以说是价值千金。试想下,在双方战前,如果一方对敌人的统帅去向、兵力、援军情况都了如指掌,那么这仗至少也会多出几分胜算的。到了刀兵相接的时候,这多出的几分胜算,至少就会让敌人多损失数百上千的兵力,甚至于直接决定了一场大战的胜负。
这些看似寻常的消息背后,影响着无数军中将士的生命啊!
对自己如今所做的事情越来越有认同感之后,方兴已经从最初时的被动领命,变成了现在积极性极高斗志高昂的状态。为了更好的将如今潜龙司的各项事务向前推进,方兴在人手和资财紧张的情况下,在将这些消息送回琼州的同时,也心下忐忑的第一次向赵昰提出了支援的要求。
黄家在五邑县也只能算是中上之家,如今既然已经搭上了阿沙文这条线,有机会从元人手中弄到大量的丝绸和瓷器,那么黄家的家底就很难支撑起这样的大型海贸往来了。
消息送了出去,在焦急的等待中,黄进义和方兴却只能装做一幅极高兴的样子,陪着找到了发财门路的阿沙文兴致勃勃的赶往佛山,准备从佛山三大瓷窑再弄出来一批瓷器。
从番禺出发前往佛山时,在方兴的提醒下,黄进义借机婉转的向阿沙文提出了一个建议,从护送霍尔娜回家探亲的那些察不忽木的近卫中挑出两个与他们同行。
得到黄进义的提醒后,阿沙文只是欠缺经验,可是人却是极机灵的,当下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妙处。向姐姐说出想要两个精锐的护卫同行到佛山办事后,霍尔娜担心弟弟的安全,而且这些护卫们也确实无事可做,当下就分出了两人陪着阿沙文一行出发了。
有阿沙文这个平章“内弟”的虎皮,再加上两名平章大人近卫随行,事情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佛山三大窑刚刚做好的第一批泥坯,还没送入窑内烧制时,就已经被阿沙文件订下了一半。
对于负责监管这几座瓷窑的官吏来说,广南行省平章大人小妾的弟弟,虽然没有一点官面上的身份,却根本不是他敢得罪的人物。只看阿沙文身边居然还明目张胆的跟着平章大人的近卫,就可以想像一下那位夫人在平章大人身边是何等的地位了。
虽说刚赶制出来的泥胚被阿沙文用低价订走了一半,可是这些低层小吏们却多的是办法来应对。等出窑时,多报一些残损也就是了。反正这三座瓷窑也停工多时了,刚复工时自然生产不出那么多的成品。
这样的结果当然让阿沙文大喜过望,即便是算上正常的折损,这一半的泥胚最低也能出个数千件上等的瓷器。要知道这些精美雅致的瓷器在海外可都是那些小王国的皇室或是部落头人们最喜爱的东西了。
只不过在初步估算了需要付的货款之后,黄进义因为心虚脸上已经开始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了。
不算黄家需要组织的人手和出海所需的大型商船,只是这数千件瓷器的成本价,都已经远远超出了黄家所能调用的全部钱财。
缺钱缺人,心中没底的黄进义在和窑场的管事订立书契时,握笔的手都有点颤抖。
回程的路上,阿沙文有些疑惑的问道:“黄兄,你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为兄是太高兴了,太激动了”黄进义一边搭手擦着自己额头上的虚汗,一边故做高兴的样子回应着阿沙文的询问。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这一没钱二没人手的,到月底拿什么去收货啊?
悄悄看了看在马车外随行的方兴,黄进义也只能感慨不已,自家的这位大哥正老神在在的安坐马上,嘴里还悠闲的哼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