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秋至叶飘零

    在吴三桂所部，在距离京城不过十余里之时。

    丁烨用标志性的狗爬字体，留下数封书信于书桌上，交由相关的人亲启。

    终于还是选择了不告而别。

    ……

    丁烨迎着凌冽的长风，站着一座小土丘上，遥望着几乎近在咫尺的偌大京城。

    这一仗打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如今的满清上层已经彻底离心离德，成为一盘散沙，或许这一刻的他们也终于体会到了前明朝廷的那种内外交困，大势已去的绝望。

    而作为一切始作俑者的丁烨，除了报以充分的同情，半点歉意也欠奉。

    有话说得很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

    自认已经做完了一切自己所能做的事，丁烨此时念头一片通达。

    想到自己以一介炮灰龙套之身，居然在短短的一年不到时间里，就霍霍了一个本该坐享两百余年国运的野蛮朝代。

    丁烨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崇拜自己了。

    “不行，不行，不能太膨胀了……”

    丁烨自我压制道。

    可实际上，他那挂满嘚瑟的嘴脸，却是彻底出卖了他阴暗的内心世界。

    而至于说，这方位面，或者说世界，未来的发展轨迹又会演变成什么样，这些都与丁烨无关了。

    毕竟相对于这方世界，他丁烨从始至终，都只是个过客而已。

    “也不知道经过气运值疗伤，身体大好的吴三桂，能不撑到世藩那小子登基……”

    想到这里，丁烨神色稍稍有些怅然。

    无论怎么说，如果自己种下一颗种子，却看不到它一点点成长成参天大树。

    这样的事，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走吧……去辽东……”

    收敛了颜色的丁烨，轻敲马腹哟呵道。

    ……

    辽东。

    一方远离尘世喧嚣的山野之中。

    一名身穿辽东厚重棉衣的女子，站在山谷的视野开阔处，目光毫无焦点地，似是遥望着远处渐渐凄凉了的山景。

    “荃姨！”

    一道脆生生的女童声，远远地喊道。

    女子闻声，这才收敛了心神，看着那名快速接近的女童，终于露出了一丝柔和的微笑。

    配她那副堪称绝色的姿容，恍惚间仿佛明媚了这一片萧瑟了的深秋。

    “莺莺，你怎么来了？”

    苏荃看着那小名莺莺的女童，被山风吹得通红的双颊，不禁露出一丝略带责备的怜意。

    “我娘说，你估计又忘了回去吃饭，让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莺莺这话说着，不无自得道，“荃姨，你看我今天上山的速度，是不是又快了些？”

    看着莺莺这副小女孩的娇俏，苏荃柔柔一笑，赞道，“不错，你这段时间以来，进步确实很大！”

    山间的岁月，苦寒抛到一边，其实最磨人的当属那无边的孤寂了。

    不过，好在苏荃在这里交一个朋友，也就眼前这女童的母亲，当初那个追着自己男人满山跑的王家婆姨。

    曾几何时，她苏荃自认这世上能和她交朋友的不多。

    可没想到，她这辈子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却是一个山野村妇。

    这让苏荃不禁想到，丁烨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的心境，总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水无常行，人也无常势……’

    在苏荃眼里，丁烨是独特的，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

    莺莺见苏荃又在不经意了失了神，小嘴一撇，便毫无顾忌地推攘了苏荃一把，一如她母亲般野性十足。

    这要是搁苏荃以前，要是有人这般对她，怕是早就将对方大卸八块了。

    而如今醒转过来的苏荃，却是抱歉一笑，“怎么了？”

    “荃姨，你是不是又想叶子叔了？”

    莺莺小大人似的皱眉道，“叶子叔还会回来吗……”

    “会吧……”

    苏荃先是不是很确定地道了一声，可随即很快便有如替自己打气般，接着道，“一定会回来的！”

    “他答应过我的……”

    可童言无忌的莺莺却是道，“可我娘说，叶子叔铁定外边有人，不会回来了……”

    说着，还学着她那彪悍母亲的口气道，“我娘说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我爹那怂包，看到村里别的娘们儿，有时候都走不动道儿呢！”

    饶是苏荃对莺莺这对母女的性子，有了充分的了解，可当她听到眼前的这丫头片子，满口的秽语还是一阵皱眉。

    “以后不许说这些话！”

    苏荃难得严厉道，“女孩子家，说这样的话，成什么样子？”

    实际上这小一年间，苏荃无聊之下，便尝试着交莺莺这丫头武学。

    两人虽说没有师徒之名，却有着师徒之实。

    而作为亦父亦母的师父，苏荃觉得自己完全有责任，为自己的徒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

    可听到苏荃这话的莺莺，却是不以为意道。

    “为什么不能说？我娘说了！荃姨你就是太善良了！要是搁我爹敢像叶子叔这样乱跑的话，早打断他的狗腿了！”

    苏荃闻言，顿时被小丫头噎得不轻。

    虽说她不愿意承认莺莺娘对自己的评价，可内心里，却是对‘打断他的腿’这个堪称完美的建议动心了。

    半晌才嘴硬道，“你叶子叔跟你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对丁烨毫无好感的莺莺，不屑道，“除了长得俊一点，还不是两条腿的男人？”

    苏荃闻言，彻底语塞。

    只能用那句对付小孩万金油的话，搪塞道，“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说完，见小丫头又要拿话顶自己。

    感觉自己快要颜面尽失的苏荃，赶忙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

    而就在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相携着往山谷下走去的时候。

    苏荃却是一次又一次，不经意地回首看向那片通向谷内的必经地。

    一次又一次地幻想着，自己每一次转身，或者眨眼之后，能突然看到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消瘦身影，突然出现那里远远地看着自己。

    说上一声，“我回来了……”

    只可惜眼前的这片山谷，黄了绿，绿了又黄。

    苏荃却知道幻想，它终归是幻想。

    丁烨说过，它只是根源于人最美好的愿望而已。

    苏荃轻叹一声，最后一眼拂过那片苍绿的谷口。

    人小鬼大的莺莺，早就看到了苏荃这个大人的小动作，终于忍不住埋怨道。

    “荃姨，别看啦！再看也……”

    可她没想到的话，自己这话说着，身边的荃姨拉着自己的手，突然一紧，捏得她生疼不已。

    而还没等她叫苦，却听一贯在村里端出一副高冷女神范儿的荃姨，居然声音隐隐颤抖道。

    “回来了……莺莺！他真的没骗我……”

    莺莺一阵无语，心说，荃姨太可怜了，想叶子叔，都想得癔症了……

    可就在她顺势往谷口方向看去的时候，却正巧看到红彤彤的夕阳下，一道颀长的身影，似乎正冲着她们摆手微笑。

    “真的回来了？”

    莺莺不信邪地以手揉揉了眼睛，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