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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宠行天藻烂云章

    九边锁钥断胡烽,醪纩先朝费岁供;猾夏已无秦塞险,防秋岂复汉家封!

    黄河冻解应回马,碧海波扬欲起龙。寄语金微多旧戍,草枯蓬折为谁从?

    张煌言〔明代〕

    ——我是分割线——

    就在接管了幽州全境,又继续北上辽西的周淮安一行终于抵达了碣石山,效法魏武行那“东临碣石,北观沧海”故事,诗兴大发题留立碑的同时;天下风云也在大势使然的历史车轮下滚滚向前而去。

    在因为契丹崩灭导致一片争战纷乱不休的塞外草原上,土河上游的契丹祖地形如堆尖的木叶山下,由迭刺部所聚居的最后一处大型营地——钵头海,曾经水草丰美而牛马漫山、渔猎如织的湖畔草甸,如今却已经变成了满目疮痍和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在外来者的侵攻之下这座初见城镇雏形的聚居地内,无论是已经初见雏形的诸多木构建筑,还是见缝插针一般分布的庐帐、毡包。都在火焰的肆虐之下变成了一处处残垣断壁,更有骑马穿袍的敌人往来期间,而将一个个被火焰和烟气所熏燎的无处藏身的幸存者捉出来,打倒在地又变成拖曳在地的俘获。

    而作为曾经其中一员,刚刚从西奚部的聚居地冒死逃回来的耶律阿保机,却只能站在木叶山的边缘上,流泪不止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这里不但有着从小养大他的祖母在内绝大多数亲族,还聚集着部族当中大多数的工匠和作坊,也代表着他多年的心血和努力奠定的根基所在;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而正在毁灭这一切的人马旗号他也很熟悉,赫然就是被他所亲手征服的黑车子室韦。而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早前两天赶回来想要迁移部族往东面避祸的,当代迭刺部族长兼大夷离堇耶律贺鲁,及其诸多亲族也早已经闻讯前来乘火打劫的截杀和埋伏在家门口。

    因此,包括耶律贺鲁及其兄弟、子女在内一干被斩下死不瞑目的头颅,正在被传送南下而作为送给那位中原新朝之主的礼物和投名状,以换取对方的赏赐和许以边贸的优先权。这就是大多数草原失败者的下场;在失去作为强壮的头狼带领而四散逃窜的狼群,也不过是往昔那些退避三尺的豺狗、兀鹫,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

    因此,耶律阿保机哪怕心中恼恨和痛彻的得牙齿都要咬出血水来了,最后还是在那些发现动静的室韦人分出数骑过来探查之前,用力拨转马头就此背身向西长驱而去;然而心中却是茫然不已。因为在广袤的草原之上,勿论室韦、鞑靼还是回鹘别部,如今剩下只有蜂拥而至想要在契丹八部倒下尸体上分食的潜在敌人,他又能何去何从呢?

    而在距离他数百里外的燕山山脉南麓的幽州城内。耶律阿保机本以为已经身死的妻子述律平,也穿上了汉家裳裙而说着不怎么流利的唐话,强颜欢笑的侍奉着新主,作为曾经的常驻卢龙镇太平军密使,也是如今河北善后大使燕山路分司巡使的敬翔;而她的小腹处隐然有所微微的凸起。

    而这也是她沦于囚俘之后,能够忍辱负重苟活和坚持下来的唯一理由和缘故。作为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兼被灭亡的敌族臣妇;唯有为了未出世的孩子,才能让她假装暂且忘却过往的一切种种,尽可能的依赖和讨好眼前这个对自己尚有兴趣的男人,以较好的条件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流离迁徙的半路上。

    而这个男人也同样给她许下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承诺和条件;只要能够在表面上尽心竭力做好他的女人本分,那述律平不但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他还能以父亲的身份认养在膝下;而从小就有了一个衣食无忧而地位不低的境遇和基础,以唐人的身份被抚养长大。

    而在新罗国的全州南部,南原京城内。刚刚遭到了一场当面暴起发难刺杀的征南行营长史崔致远,也脸色惨白看着溅满血迹的大堂,久久没有能够说出话语来。虽然尸体已经被拖下去了,受伤的臂膀也被仔细检查和包扎过了,但在此次此刻他却只想自己一个人独处之下,好好的静一静捋平纷乱如麻的心思。

    之前在海路上得到了来自登州境内的补给和输送,又听说了派遣军已经在辽东之地站稳了脚跟;初步掌握的武州和康州自觉条件成熟的崔致远也决意点集两万人马,自与全州交境的天岭郡发起了对北面十郡的大举攻势。因此,不但收复了形同自立的南原京;还相继攻破了淳华、大山、仁实、壁谿各郡的割据武装。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用再顾惜与王京方面所维系的,最后一点明面上的归属和君臣名分了;因此,无论是全州诸多落乡贵族和京位官属,还是九幢十誓和沿海军镇的残余部属,或又是与地方盘根错节的庄头、村主、部民长,乃至是寺院僧团;只要敢于阻挡在征南行营面前的,便是祸国殃民的逆党反贼。

    故而,在征南大军显得格外激烈的手段面前,无数盘踞地方的官宦胥吏、豪强大姓被入罪抄家,成千上万的奴婢、隶民和其他贱籍之属给释放开籍,而领取了公中配发的农具耕牛种子,成为征南行营编管之下新置田庄的众多屯民之一。又有许多简单受训过的中人、良人。破产小豪出身的人士,被委任成为了户头和甲长,乃至是城邑内的捕盗、治民、曹长诸品下吏。

    因此,随着征南行营分作数路兵马的不断推进,崔致远麾下的声势也是滚雪球一般的不断壮大起来;更有无数的逃奴、部民和隶民,还有无以为系的中小豪强和破落士人之家争相前来投附。却也让他不得不在抵达全州州城之前暂停下兵锋,以为整顿和梳理内部,以免部队良莠不齐膨胀的太厉害而影响了战斗力。

    但是,相比此刻身体上收到的伤痛,他更痛彻入骨的是内心;因为将伪作奴仆的刺客带到他面前的,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而待之甚为亲厚的弟弟崔宁远。要知道,他听说弟弟是逃出家族来专程投奔自己的,可是格外的欢喜异常和振奋鼓舞想要委以重任的;可是没想到对方带来的还有甫见面就要命的死士。

    如果不是他身边还须臾不离着两位昔日淮南军中,被指名跟过来的技击和斗剑好手,当场见事不对而断然出手击倒和砍杀了堂下之人并疾呼护卫;一时间猝不及防的崔致远,也真就会死在这些号称要呈递家书,却是由死士伪装成本家奴仆的图穷匕见之中,而不是只是被刺伤了区区一边臂膀的结果了。

    这显然是家族乃至是崔氏本宗主动与自己分割的手段,但是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蛊惑了他看重和报以厚望的弟弟作为牺牲品,这就让人忍无可忍了。要知道,当年父亲在十二岁就将他送去东土大唐游学,并让他发誓一日不得学业有成,就不得以崔氏子弟自居;为此他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大唐努力学习而成长和经历过来的。

    而当他真正学成并结束了在末代大唐归来之后,想要为积弱不振的故国做些什么,想要稍加改变那些困苦不堪的黎庶小民的境遇;也是为了振作和提升自己的家门。却又遭到了所出身家门和宗族毫不犹豫的擎制和背弃;乃至现在翻脸成仇之后利用最后一点亲缘所派出的刺客,断绝了他对于故里的最后一点侥幸的想念和羁绊。

    然而,崔致远独处治下的消沉和失落情绪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一个消息让他不得不振作了起来;因为,第一次有来自北面的熊州境内的叛军势力前来投奔。对方乃是北地五大割据势力之一,占据了汉州北部自称幢主的前汉州松岳郡道使王隆之子,自封精骑大监的王建。

    在月前争夺金城郡战事当中,自号汉州幢主的王隆为梁吉部下锉败,病死半途而所部尽散之后;这位在当地已然无法立足的年轻叛军将领,就带领着一同起家的四骑将弘述、白玉衫、能山、砂瑰为首的乡党部曲千骑,就此自汉州松岳郡一路奔逃南下;最终阴差阳错的熊州黄山郡遭遇上了,正在攻略州城以外全州境内的征南行营军。

    这也是崔致远之新罗起兵之后,第一次遇到自己被特别交代过的关注人物;而对方在带领千骑相投的同时,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便就是北地声势最大据有北原京和朔州大部,并且兼并和得到大多数北部延边军镇臣附的豪帅梁吉,现在已经与旧日盟友,占据了汉州南部铁原各郡的世达寺僧人善宗全面开战了。

    因此,在非恼城下击败了梁吉进犯的人马之后,善宗就在不久前宣布还俗继承新罗第四十八代景文王的一脉宗嗣,就此恢复国姓金氏改名为弓裔,于中原京登基建国;自号摩震王和当世弥勒化身,而广置文武百官而大纳后妃上百人,推崇弥勒为佛门第一至高。这样的话,崔致远需要关注的第二个人名也就此出现了。

    而在遥远的数千里外,故安西都护府疏勒镇治所的上阿图什城外,旗帜招展如林,刀枪铁甲烁烁的两军阵前。

    横槊立马大氅被沾染成猩红一片的李存孝,也再次将来自敌阵的第七位挑战者,轻描淡写的弯弓击杀于马下的不远处;而对着当前黑压压一片的敌势,嘶声大喊道:

    “还有谁,都一并上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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