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徐州彭城进行修整和补充的东都军中,也在两天之后就迎来私下的拜访者。
“王上。。。真是这么说的?”
作为当地东都军主帅的朱老三,有些诧异和震惊的看着来人道:
“主上交代的很明白,虽然你家大郎走错了路,但是在事后犹自能够及时迷途知返,督府也自然愿意给个重新修补和弥合彼辈父子的机会。。”
作为传话的亲事周虞候小七一本正经道:
“王上真是对我朱氏恩重如山、如海了啊!大郎,大郎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么?”
他不由有些老泪纵横态道:
说实话,对于这个结果朱老三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按照历代以降的惯例,因为这种谋逆反乱之事而相互残害的父子兄弟还少见么;他也是抱了万一的心思不想亲自处死自己一贯看重的长子,才将其直接送到长安去的,如今能够得以活下一条性命来,有机会将血脉宗嗣传续下去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但是前来传话的人所代表的身份,也是切切实实做不得假的;别看对方只是个行走帐下的亲事虞候,却是在岭外最早跟随的那位未发迹的王上,照料生活起居的扈从跟班;并且添为其第一批亲自教导下学徒队二十六名成员之一;
现如今这第一批学徒队的成员几经患难和变乱之后,幸存下来的不过十数人;但是如今无不是身居军中的机要职责或是关键位置;以至于被世人牵强附会的连同后来几批学徒队的成员,称作“生徒派”或是“随扈十三郎君”。
而这位周小七身居其中看似最貌不起眼而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多数熟知内情的朱老三却丝毫不敢有所小看和慢待;因此,作为很早就跟随在那位王上身边的少年元从领头人之一,他是唯一的道过那位王上赐予自己周姓的存在。
放在历朝历代的各家势力当中,便就是形同当主最亲近的心腹和牙军子弟,名为义儿都、后宅郎君之类的特殊存在了。只是这位小周郎君既然跟随了那位王上那么多年,却是很少能够有机会听到过他的名字和相应的存在感;
那意味着这位很可能自有足够忠诚而内敛的一面,而生性不喜张扬;另一方面,则就是这位同时负责着最为机密和要害的事务,所以非到必要之时绝少又出面的机会。但他一旦公开露面之后,同样也代表着尤为重大的干系和事宜,或者说是代表了那位王上的决心和态度。
所以,在回过头来重新召集了军中绝大多数主要将领的临时会议上,朱老三也毫不犹豫的宣布了来自洛阳方面的训令;却又是隐没了关于自己幽禁中长子朱友裕的部分,而用一种斩钉截铁的态度和不容置疑的决意反问道:
“如今蒙督府恩德雨沐,令我辈武夫不至宝剑蒙尘,尚能为国建功于外,为子孙继续谋求功业前程。。”
“诸位以为如何,就尽管在当场说出来,好让大伙儿就此分辨明晓,以正视听。。”
“但若是有人该说明白的时候,却是暗藏心思的就是不说,却藏头露尾的想要事后反悔和发难,就莫怪我翻脸无情,哪怕子孙后世都莫得安生了!!!”
相对于掷地有声的朱老三,这些军将们却是当场哗然大惊的轰声议论纷起。有人当即露出毫不意外或是释然的神情,也有人反应平淡和冷静的左右观望,或又是打定主意不先开口只随大流而动;但同样也有人不以为然或是不为所动,或又是由此悲观失望的。
而又变成嘴上充斥着忧心忡忡或是深思熟虑的质疑声:
“敢问都率,此事当真,不去不行么?”
“莫不是要分化和消磨本军的手段。。”
“难道中原将定,就要卸磨杀驴了?”
“我辈真要因此埋骨域外了么?”
毕竟,相对于早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和相对认清现实的朱老三,及其个别亲信心腹所属;这些相随有年的老兄弟和部下们却是相对要反应迟钝,或是多少不那么敏感一些。但是现如今随着河南道的大部平定,就算是愚笨的人也能感觉到某种,世事已变而完全不如过往的隐隐味道。
其中最明显的兆头和迹象,就是体现在他们各自统领的军队当中。虽然这一路征战下来东都军死伤不小,但是因为后方的补充和输运得力,反而越发呈现出某种意义上的兵强马壮之势。但是与此同时的是,他们也不约而同的感觉到自己对手下军队掌握和影响力的下降。
毕竟,那些普通士卒可看不到多少长远的利害关系与得失。在他们的衣食粮饷都供给充足且稳定发放,而不再仰仗某个将吏的个人干系也不再为此受到层层盘剥之后,自然而然也会出于切身利益的对照而抱团起来,地址和抗拒来自相应将吏所属,作战和勤务之外的不合理诉求和挟制。
也只有少数平时素来亲厚士卒而不乏慷慨散财以待的将领,才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维持得住治军严谨与个人的影响力;但是这样的人也只是少数而已。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带兵打仗卖命于上党恶同时,为自己谋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这样想的人在历次掀起变乱中也在逐步减少。
而在中原逐步平定的过程当中,亲眼见到了协同作战的太平军,是如何的装备精良而士气如虹的无可抵挡之后;这些人想要以自己手下兵马为凭据,继续在这个世上维持住一个从上至下各级军头,作威作福受用一方的希望,也在变得越发渺茫和破灭下来。
现如今,虽然有些人还多少抱有一些侥幸,指望着这一天不会到来或者说是会姗姗来迟,但是事到临头之后还是难免显出难以割舍的肉疼和情切来。正好借了这个机会一起倾诉和发泄出来,只是想要鼓动着作为领头人的朱老三出面,继续将这个进程再推延一些也好。
然而过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之后,就在抱臂环视四下不已的朱老三面前,声嘶力竭的争执和议论声也终于从群情汹汹的最高峰跌落下来,而口干舌燥的逐渐消停下来,并且集中在了期间一小戳人,已经变得沙哑的往复争执当中;
却是当年老义军中仅存下来两位元从骑将之一的李谠为首几名年纪偏大的将领;而与之争辩不下的则是寇彦卿、马嗣勋、王武等几位特色鲜明的年轻新锐;而这时候,朱老三也虚空摆了摆手,顿时就令他们暂时息声,这才说道:
“督府自由交代,此事自然是听其自便,愿者往从。。”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好些人顿时难免脸色一宽或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朱老三又继续道:
“但,我将亲自率兵以襄盛举,为国扬威域外。。。”
“都率!!”
“万万不可。。”
“都率千万慎重啊!!”
“我心意已决,无须再言!”
然而朱老三丢下这一句话,却是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走,将他们这些劝说声尽数甩在了身后。而当他走出帐后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在预想当中可能对此提出异议的,身为左膀右臂朱珍、胡真等人都没有出言反对,而自己又公开表态之下,那这件事情就稳当多了;
至于作为当场反对的一小戳顽固不化和不知进退的异见分子李谠等人,看来新朝之中已然没有他们再继续存身的位置了,只怕最后连求得一富家人、田舍翁的机会都没法指望了。因为,为了其他人的安危干系,于情于理都没法再容留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眼顶盔掼甲掩身在阴影当中的亲从直和厅子都的两位指挥使;对方随即就在某种革甲囊囊细碎声中退散而走。
事实上,在不久之后类似的提议内容,也相继出现在了天平军的曹翔、河阳军的诸葛仲方等人面前;但是相比爱子心切的朱老三,他们的选择和反应就略有不同了。
像是诸葛仲方毫不犹豫的上书表示待到河北平定后,愿意就此交出军队接受新朝的整编,就此到两京去做一个悠游乐哉毫无眷恋过往的富贵闲人。
而曹翔则是直接上表表示自己已经厌倦了征战杀戮,希望能够就此遣散剩余的天平军所属,令其归还乡野安居乐业去。而自己愿意领一个屯田官的职位,到延边诸塞去为新朝开荒屯守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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