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尚荆参田家“坑害朝廷命官,逼死人命”的条陈塞到轩輗手里第二天,杨尚荆的第二个条陈就又到了轩輗的手里。
这次是发的加急件,四百里加急,因为事渉“剿匪”事宜。
丰城侯给杨尚荆的东西很齐备,都是那几家参与谋划了截杀杨尚荆,意图破坏开海大事的家族的名单,杨尚荆琢磨了一下,要是全都弄死了,整个浙江、福建和江西都得乱成一锅粥,这对于开海之前所需要的相对平稳的环境,是不那么好的。
所以杨尚荆在找来了忠叔和杨勤之后,仔仔细细地圈定了其中最大的三家和最小的三家,加入了勾绝的名单。
而这六家,无一例外地,都在生意上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和杨家有那么一点点的过节。
当然了,作为大公无私的詹事府少詹事,万民敬仰的黄岩县县令,盗贼们闻风丧胆的备倭衙门主官,杨尚荆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就直接砍了对头全家的。
然后吧,浙江臬司衙门那边行动的飞快,都没等轩輗正式结清了李信离奇死亡这个案子,文书直接就放在了藩司衙门去了,一起发回去的,还有李信死亡证明。
嗯,最后定性的是,李信身边那个小妾是被矿贼买通的,要杀了李信,防止他南下剿匪,因为李信“威名远播”,这算是给朝廷一个交代,也算是给皇上一个交代,毕竟你不能让皇上很是“看中”一个废物吧?没有威名,也要制造一个威名不是?
当然了,那个小妾往上,三族以内,尽数被拿下了,该砍脑袋砍脑袋,该发配充军的发配充军,该被打入贱籍扔进窑子里的扔进窑子里面,没有人会对这家倒霉蛋稍有怜悯。
毕竟臬司衙门的人从那个小妾的家里搜出了“赃银千两”。
方廷玉和孙原贞这俩人也是提前接了信儿的,一个没闲着,盖了章就往南京发。
然而吧,人命大如天,剿匪是要砍脑袋的,那也是杀伤人命不是?只不过浙江全省剿匪这事儿吧,实在太大了点儿,没人敢担这个干系,所以还得上报。
所以南京的大佬们也没敢耽搁,加上了南京刑部、兵部和户部的批文,直接一个六百里加急直接往京师送去了。
毕竟是一省三司衙门里面两司发力,这案子里面还有一个正二品的都指挥使的小命,一个正七品县令的小命,一个正八品县丞的小命,再加上一个正四品少詹事的小命,金贵的很呢。
这会儿的北京城也是热闹的不行,朝堂上还正为了军功的事儿撕逼呢,已经有了凉意的北京城,金銮殿上愣是给人一种热火朝天的感觉。
外朝的大佬们觉得,应该先把右都御史的位子给定下来,京中没有都御史执掌,这都察院就少了个懂业务的把门的,平白每日多了不少无关紧要的奏章,耽搁了大家的时间,至于杨尚荆和李贤这二位的军功,那必须要照着大了赏赐,不赏赐就要失去军心了。
皇帝陛下哪儿是好相与的?经历过金英这个老家伙的点播,再加上王振这个坏家伙的撺掇,咬定了就是不给新的都御史名额,而且给出的理由那叫一个无懈可击。
“王爱卿久居甘肃,为国分忧,如今已然年老,朕不忍他再受苦寒,欲在今年冬将其调回京师任职,大同处寻觅阉竖郭敬之事已然有了眉目,陈爱卿不日还朝,这京中,怕是不好有三个都御史罢?”
官字两张口嘛,所有的官儿名义上都是皇帝任命的,那么,皇上当然也可以用两张嘴来说话了,而且说什么是什么。
这句话就涉及到了官制问题,按照大明朝的官制,都察院还真就只有一左一右两个都御史,再有就超编了,虽然说现在朝堂上违逆了官制,也就是所谓的“祖制”的事儿太多了,光特么兵部尚书就好几个,可是谁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再者说了,所谓的殿阁大学士,按照祖制还特么给皇帝做秘书的小官儿呢,现在哪个内阁大学士身上没挂个侍郎、尚书之类的衔儿?谁敢提?
朝堂上这帮瘪三都明白,现在谁敢提这个,用事实反驳理论,那么占着大义名头的皇帝就不介意一拍脑袋,想起来祖制是啥样的,然后给上面的大佬们来上一刀。
很疼的那种。当然了,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也不是不给他们机会,王文出镇甘肃,是用左都御史的名头去的,陈镒去大同办事儿,挂的是右都御史的名头,谁要是想去这俩地方帮着皇帝分忧,完全可以让陛下赏给你一个正二品的都御史的官帽子嘛。
毕竟嘛,法力不外人情。
然而俞士悦今年也不小了,王文能折腾得起,他这个大理寺卿可未必折腾得起啊,身体素质差了太多,别特么刚捡到正二品的官帽子,直接就病死在去甘肃或者大同的路上了。
他又不是杨荣,没资格获得太多的哀荣,而且大理寺卿这个位子,实际上也不比右都御史差太多,这种职级上的晋升,俞士悦并不渴求。
既然皇上打定了注意要把都御史的位子空出来,大家也没法说什么了,俞士悦本人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谁还能上去生劝不成?
还是有人能去说服王文,让他老人家在甘肃多待几年,或者直接告老还乡?
那只怕会被二人活生生打死。
于是内廷外朝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僵局。
都御史的位子不安排好,外朝就没办法提给南方剿灭矿贼的军功,剿灭矿贼的军功没分配,南边的事儿就很难有一个真正的定论。
也就在这个时候,浙江藩司衙门和臬司衙门的条陈全加上南京六部大佬给的奏章,就全都发了上了,“剿匪”这么个议题,让外朝的大佬们似乎找到了下台阶的机会。
毕竟资产阶级都有软弱都行,那么比资产阶级还要腐朽的封建官僚们,讲一讲软弱性,玩一手就坡下驴,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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