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无论是对于活下来的刘稷这一小队人,还是源源不断,过河而来的唐军大队人马,士气上都是巨大的鼓舞,表现在行动上,就是人人争先。
只有深知内情的寥寥数人,才明白这里头的凶险。
刘稷是参谋出身,最善长的并不是特种作战,而是计划,在一个参谋的字典里,没有成功和失败的分别,只有对于各种不同后果的应对措施,因此,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完整地夺下藤桥,做为唯一的选择。
夺桥不成该怎么办?这就是他同宇文晟所想出来的办法,绳降,一百来步的距离,人为地造成一个高度差,利用重力的作用,快速地下落,在他的小队进行雪山高原环境适应性训练时,梁宰的中军就一直在进行这种训练,否则,怎么会达到良好的效果。
被弩机发射出去的,并不是一支普通的弩枪,它的前端,呈五爪倒勾型,为的就是加大抓地力,类似的弩枪,一共打造了上千支,更难的在于合适的绳索,为了加大下滑速度,上面还包了皮子,这也造成了另一个麻烦,落地时速度太快,不过此时谁还在意这些。
数百架楼车,一次就能降下数百人,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大部分的步卒都能过去,这支生力军将控制住婆夷川的两岸,为下一步行动提供保障。
毕竟,马匹、辎重,甚至是像封常清之类的高级将领,不可能用这样的方式过河,要知道,并不是每一根绳索都是安全的,万一中途断了,神仙都救不得。
于是,刘稷想到的是另一个办法,在这条河上,架一道半永久性的桥梁,用料则有些另人咋舌。
铁索。
这个创意来自于后世的一部电影,那道至今还架设在蜀省大渡河上的悬索桥,无论是地形,还是宽度都与这里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当然,如今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只能一切从简,这就是刘稷所谓的半永久性。
组成这些悬索的,是八条粗大的铁链子,每条链子都由两千个椭圆形的铁环连成,一个铁环就有半斤重,一条铁链子便是一千多斤,这么重的链子,哪怕就是床子弩也是无法射出去的。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泅渡过河,再想办法固定,可是脚下的婆夷川,是没有多少浮力的‘弱水’,为此,宇文晟绞尽脑汗才想到了一个办法,做一架巨大的......投石机。
刘稷对于机械方面没有什么研究,也不太了解古代投石机的运作原理,只知道它符合杠杆原理,要将这么重的铁链子一端扔过去,所需要的力量同样巨大,于是这架投石机的周围,便被上千名军士给团团包围起来。
看到这个大玩艺被一点点组装起来,封常清等人也是眩晕不已,十多步长的主投臂,是由一整根大树的树干刨制而成的,上面还残留着树皮的余屑,而做为传动装置的木梢子,则多达十四根,这几乎是人力投石机的极限了。
与配重式投石机不同,这种投石机的好处在于,你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力,理论就能产生足够大的投力,它可以把成千上万的人,集中在一个点上,从而产生巨大的作用力。
当然,坏处就是,不实用,这么多人,就只是为了操作一台投石机,是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然而放在特定的地方,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眼前。
“梁守捉,下官的人已经准备妥当,还请贵属下令。”
宇文晟亲自带着人爬上爬下,弄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个巨大的家伙安装完成,一条铁链子已经挂在了投臂的顶端,为了不至于散架,他又多加上了一倍的支撑木,这才一咬牙,去寻梁宰。
梁宰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转头看着封常清,后者点点头,他大步上前,朝着自己的部属一挥手。
“弟兄们,就照咱们之前练的那样来,听某号令。”
在他的指挥下,数百人一齐喊着号子,缓缓拉动系在木梢子上的绳索,接近最高点的时候,所有人猛地一用力,那根长长的投臂划出一个四分之一的圆形,将挂在顶端的铁链头甩上了半空。
两岸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着在空中飞舞的那条铁链,被大力扔出的链头,随着高度的上升,慢慢地带起后面的链子,像一条飞舞的长蛇,缓缓地朝着对岸而去。
刘稷也在看着,同时在心里计算着它的大致落点,果然,这架投石机产生的推力非同小可,铁链子飞过他的头顶,足足超过了十几步远,才带着一股呼啸声落下来,好在速度不算快,周围的唐军纷纷避开,眼看它落在了泥地上。
“不好!”
刘稷一下子就觉出了不妥,铁链落到泥地上之后,很快就朝着对岸缩去,那是因为架在河岸上的那一段悬空,所产生的作用。
另一头还好说,被早有准备的宇文晟命人固定在地面上,可河岸的这一头,缩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由于它的重量太大,就算有人想扑上去拉住,也是不成的。
刘稷随手从一个军士手里抢过一支长枪,没等他动手,一个黑影飞快地冲过去,手上的长枪“嗖”地下刺,准确地穿过一个铁环,钉进了泥地里。
“拉住它!”
刘稷大喊一声,用同样的方法,一枪刺在铁环的空隙处,制止了铁链子的滑动之势,被他叫到的军士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扯住,几十上百人一齐用力,才终于将链子拉紧。
剩下的事情就容易了,固定的办法也很简单,几根粗大的木头桩子,被军士们用木槌锤进了泥地里,将铁链子的一端在上头缠紧,再用铁钎子加以固定,就形成了一道紧繃在河面上的铁索。
用同样的法子,八根铁链被一一投过来,以六根为底,两根为栏,一条悬索桥的雏形便成了形,再将准备好的木板一一捆上去,这条两步宽、百多步长的简易飞桥变戏法般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唐人倒还镇定如初,咄骨利等人已经不知道用语言来形容了。
要知道,吐蕃人用了整整七个多月,才架好了一座藤桥,人家从头到尾就没超过两个时辰,这是何等的力量?
咄骨利非常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和这些得到天神庇佑的唐人站在一起的。
没有任何机会了,息东赞再次哀叹了一声,直到唐人的骑军牵着马匹从那座桥上过了河,他才算是真正死心。
原以为,唐人没有办法架桥,马匹辎重过不来,自己领着骑军,可以伺机下手,毕竟以骑对步,纵然硬拼不划算,也可以加以骚扰,可谁能想到?
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生生架起了一座铁桥!
那可是铁啊,吐蕃人要用宝贵的马匹,才换得来的粗铁,居然被他们随随便便地用来架桥,这比在战场上打了败仗还要让人气馁,因为打败了,大不了下一次赢回来,国力上的巨大差距,拿什么去赢?
息东赞头一回生出了恐惧之心,大唐,如同远处的高山一样,不可战胜、无法攀援,他们付出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真的是自己能够阻止的吗?
比起这股力量,杀掉一两个勇士,又算得了什么?
“走,回贺菩劳城。”
息东赞沉着脸,调转了马头,再也没有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