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以莫测的手段弥补了博贤的伤势。
或者说,这种莫测的手段,并非是苏幕遮,而是来自紫阙阴灵。
紫阙阴灵走得乃是神道,或者说居于离恨幡之中的紫阙阴灵,并非是修士,而是被苏幕遮所掌控的神灵。
这是以古老的道法孕育出来的神灵,纵然孱弱,却依旧具有莫测的手段。
这样的手段,很多时候不曾被境界限制,哪怕苏幕遮都无法理解。
在苏幕遮眼中,这分明是永恒的有缺道伤,乃是很多天材地宝都无法彻底弥补的道伤,却在紫阙阴灵的手段之中完好弥补。
当然,这也和紫阙阴灵吞纳了《壶天须弥道》传承道纹有关,或许紫阙阴灵这里,已经是世间最了解《壶天须弥道》的存在了,理解精深,化作了道则的本源,成就了紫阙阴灵如今境界的一部分,弥补起博贤的根基来,也事半功倍。
依旧付出了不少的天材地宝,这是霓霞几乎一生的积蓄,耗费进去,在两人的面前,博贤的混沌的神魂本源之中,已经不再有低语声响起,虽然依旧在沉睡,面容上却不再有苍白,周身的境界,也拥有着结丹境界的浩瀚。
“昏迷是必然的事情,他在重新构筑他的灵台,不日便可苏醒,你身为同境界的修士,自然能够看出他的变化,我们是时候离去了。”
苏幕遮出声催促,霓霞与他一同离去。
这等经历,对于苏幕遮也是极大的触动。
霓霞分明是结丹境界的强者,杀自己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但是却在苏幕遮的三言两语之中击垮了她的坚持。
甚至如今,霓霞还要对于苏幕遮这里言听计从。
博贤的根基之中,存了一缕紫阙神道本源,此物对他无害,但若是苏幕遮发难,弥补的根基,却会在瞬息之间崩溃。
分明是结丹老祖,却也只得对苏幕遮低头。
苏幕遮忽然明白,对于一个人的掌控,有的时候,不需要什么寐道毒丹,也不需要方寸针,只需要抓住这个人的执念。
而一个修士,一旦心中有了挂念,有了执念,那便只剩下了几种可能。
或者将执念了却,这是道心的升华,将会借此跨入更高的境界。
或者将执念化作自己的一种依凭,可以爆发出更加可怕的杀伐之力,如同之前的霓霞,但这却是一条偏僻的道,走入了歧途,很难有所成就。
又或者,执念长久的存在,那便只会是一个人的道障心魔!
苏幕遮不禁唏嘘,自己以往在玄阳宗观看藏经阁之中,古籍记载的只言片语之时,还曾经不解。
心魔者,天魔相,众生相,无形无踪,无影无迹,无处可寻,无处可避。
而如今苏幕遮方才明悟,心魔,执念,很多时候,便是这般如影随形。
如霓霞这般,心中有了挂念,那么苏幕遮,便是霓霞的心魔!
不需要毒药,不需要方寸针,苏幕遮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一位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存在!
“难怪总有人说,人心可怖。”
苏幕遮感怀良久,却与霓霞一同,来到了万里魔窟之中极其荒凉的一处隐秘居所。
这里曾经是玉瑶早年在宗门之外的“据点”,有一段时间,用以存放自己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来的修行资源。
如今这里已经荒废,更远离衍魔谷的战场,苏幕遮意欲让霓霞在此地化魔。
“你成魔后,你我一同前往战场,若你想对博贤说出事实真相,我亦不拦你,若博贤、或者是壶天道宗,依旧可以接纳你,你大可以离去,若,壶天道宗已无你立足之地,日后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若我登顶云端,你便是我手中一柄利剑。”
“这是你我事先说好的约定,呵呵,说来可笑,我分明是魔道修士,却偏要与你这里,立下君子之约。”
“若你不想守约,想来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苏幕遮拂袖而立,虽然这般说着,表情之中却没有丝毫的苦恼表情。
说来也是诡谲,两人如今依旧是一正一邪,分明应该是生死相向的场面,但却又像是老友一般闲谈。
霓霞甚至撇了撇嘴角,面容不再悲戚,有了几分孤清寡淡的冷意。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以往经历过什么,竟可对旁人的心意,洞察到这般境地,以往可曾有人对你说过,你这样的人活着,不管对魔道还是对正道,都是一场灾难么?”
苏幕遮闻言哑然,竟愣怔了半晌,甚至觉得霓霞这几句话极有趣,轻声笑了几声后,放才摇了摇头。
“大约没有的吧,或许有人曾在心里这样想过?总之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个说的,以往的时候,我活着在杀人害人,活着在被旁人追杀迫害,很少有人和我说话的。”
看着苏幕遮这般,霓霞却沉默下去,心中升起一种面前之人很可怜的感觉,又将这种朦胧的感觉拭去,摇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幕遮。
“你知道的,不论结局如何,我一定会守约的。”
“大概吧,可以开始了么?”
苏幕遮摆摆手,对此不置可否。
霓霞点点头,不再言语,盘膝坐在不远处,身上有着淡淡的威压席卷而来。
苏幕遮的眼睛都微微眯起,双眸深处有紫光绽放,似乎在探究这种逆转的究竟。
毕竟……
苏幕遮这里,还是第一次见人,逆了自身,成就魔。
既是有趣,亦是一种不同的道途展现在苏幕遮的面前,与自身走的路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对自己的前路有几分借鉴作用。
《壶天须弥道》乃是直指大道的无上传承,苏幕遮手中亦有残篇,曾经了解过这一道的可怕,对于空间的理解,已经站在了云端,高屋建瓴,若是修行到高深的境界,更可凝练自身体内清灵气,成一方清灵须弥界。
若是真的说起来,倒是有一句佛偈很是契合壶天道宗的道。
一沙一世界,一叶一佛国。
无极掌中握,亘古一瞬间。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转变,苏幕遮的双眸看去都很是晦涩,分明是精深的正道功法,此刻逆修,轻灵之炁在霓霞的体内渐次泛红,这是种暗红,不再清灵,反而变得浑浊,似乎有点点煞气在霓霞的体内弥漫。
连带着,灵台之上的道纹,都在翻转。
很痛苦的过程。
苏幕遮曾经斩过博贤的灵台,伴随着此人的痛苦嚎叫。
这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但霓霞这里,却没有丝毫的痛苦声传出,紧紧闭着双唇,双眉紧促,似乎在将痛苦强行忍住。
或者说,是在将这种痛苦,全部承受。
哪怕已经隐约预见了几分结局,但霓霞却不想忘记这种痛苦,哪怕……是为了他。
终于有一口猩红的鲜血自霓霞的口中吐出。
苏幕遮目睹了全部,收获之余,更余几分感慨。
霓霞的眸光深处,蕴含着一抹赤红。
短短的数百息,她的身上,再无《壶天须弥道》的痕迹,功法的根本不曾修改,依旧是时空之道,但通身法力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阴煞法力。
逆转功法,重铸根基的同时,先前的道伤也被霓霞弥补,逆转之后的壶天月地神通道纹重新出现在霓霞的丹田。
诡谲,妖异!
再看到霓霞手中握着的人皮法幡,苏幕遮有一种恍然,恍若面前之女,掌中握着她的前世今生一般。
“你如今已成魔,虽是逆了功法,说起来,倒也算是自创了一道,以往的名称,已经不再适用,不如再取一个名字?”
霓霞赤红色的眸光之中,有着些许的迟疑于犹豫。
“我……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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