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这么会，天应该就要亮了，晚上都打不下来的南门，狼人不可能在白天会再来一次，要来也是晚上来，在此之前内城的下一批援军也绝对能赶到，思来想去，他之前的想法并没有改变，还是决定将小姑娘留在这里。

    眼前的圣疗觉醒者给人的感觉很靠谱，这也让他心里对金甲骑士们那模糊的好感变成了实质的亲和，将小姑娘交给对方比之将其带在身边，明显前者的安全性更令人放心。

    至于好不好意思这种问题……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方不是说要感谢自己吗？

    ……

    指挥官的反应跟艾尔的预料相差不远，再三求证，格兰才算是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

    小姑娘很符合要求，她处于那条模糊却又亮闪闪的分界线之上。

    但格兰却有不少的顾虑，他担心狼人会不会袭击这里，同时重提那个建议，希望艾尔就此留下来，既不用与未婚妻分离，又能帮助南门驻军加强防守，等待援军的到来。一方面也担心米兰达愿不愿意，毕竟正主仍在熟睡。

    艾尔则将自己在东外城区所了解到的情况都告诉了对方，当然，关于他自己和米兰达的一些情况定然是不能说的，之后又加上一些自己的分析。

    “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必须留下来，相对来说，这个阻隔野兽，又被野兽所阻隔的孤岛，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顿了顿，他接着道，“咱们出去外边说吧，顺带的我也想看看城墙之外到底是个什么画面，吹吹来自于高处的微风。天一亮，我就离开，剩下的，小姑娘就交给你了——”

    “好的——什么？！”

    “——至于是骗也好，捆也罢，都由着你来，不过若是我再回来时，她不好了，你懂得。”

    “教会怎么能做这种事！”格兰有些生气，从来都是他们挑别人，就算现在损失惨重急需补充血液，那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啊！

    “你刚开始做的，不就是这种事吗？”

    “额……”格兰被噎了一下，转而道，“年龄小可以慢慢长大，力量可以增强，技艺可以锻炼，知识也可以积累，但若是她的心不在这里，又怎么能成为一名坚定的战士？”

    艾尔已经打定主意，也就没有再说话，他缓缓的将手从米兰达的怀里抽出，就像从土壤里抽出自己的根系，有些太脆嫩的被扯断，被永远留在了土壤里，这个过程让人有些难受。

    花了好一会时间，他才抽出身来，将小姑娘平平稳稳的放在了木架床上，搂着脸色僵硬的指挥官的肩甲悄悄地走了出去。

    现在这个时候，天上的圆月已经消失无踪，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个时间段，外边依旧一片夜色，一出门，晚风就吹得艾尔打了个激灵，唯一的光源就是城墙上的两排被微风拂动得猎猎作响的火把。

    他总觉得这些顽强不灭的橙红精灵，其实就是三座外墙城门的驻军的真实写照。

    他们从城楼中走出，沿着城墙上的过道走了一段，确定说话声不会影响到熟睡之人才停下了脚步。

    朝城内的一侧低头看去，就看到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的门前空地，入眼遍地狼藉，战士们的尸体已经看不见了，格兰告诉艾尔死去的人会被放在一起，天亮之后统一掩埋，狼人的尸体则被堆到了一边，天亮之后火化。

    地面上血迹斑斑，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可能是比较碎的断肢、内脏、眼珠子之类的玩意，看了一会，艾尔也还是没想起来在那块空地上的时候，自己都干了些啥。

    他又走到了另一侧，扶着城垛朝外望去，拂面而来的凉风瞬时倒灌进了胸肺。

    城外的景象让人有种天地颠倒的错觉，天地交接之处的那一抹纯粹、深沉的黑是山谷的林地，巨树之林的边缘，以此为分界线，星空仿佛被人踩在脚下，漆黑的大地却倒悬于头顶。

    分界线之下视线所至，是大片大片不断闪烁着的绿色荧光，它们有的在移动，有的似乎静止了一万年，其中有亮有暗，有远有近，最为调皮的，几乎已经处于墙根之下，火把的光辉照耀，驱除伪装暴露本质，这一对对的，居然都是狼人的眼睛！

    他还是太低估野兽的数量了，若是城门被打开，它们只需要不管不顾的往前冲，所有人都会被野兽那双有着四根短刃的美腿践踏成肉糜。

    新面孔在城墙之上刚刚露面，几个处于光明边缘的狼人立即就朝这边做出了奇怪的动作，嘴里同时也发出了奇怪的叫声，艾尔有些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请教，就听到附近一名值守的银甲士兵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开弓就往那边射了一箭，狼人看样子早有准备，箭刚脱手就隐入了黑暗，弓矢毫无成效，狼人去而复返。

    “别浪费箭矢了，”格兰开口阻止那名士兵想从箭囊中取箭的动作，“就算杀了这几个，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还是留着对付内部的家伙吧。”

    那士兵立即收手，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大人。”

    士兵在偷看艾尔，包括这名士兵在内，附近的好几人都有着同样的举动，他们对这个现在看起来挺正常，但之前却在场上窜来窜去，只管攻击不顾防守的血色疯子满怀好奇，看他们脸上那模样，若不是格兰在场，怕是会围过来好好地问东问西一番。

    格兰点点头，转而朝一脸疑惑的艾尔解释道，“狼人刚才的表现，应该是它们的挑衅方式，其实看起来是很滑稽的，可是背后的意味却让人生气。”

    艾尔想了想，朝下方竖了个中指，骂道，“特么的，那你还告诉我作甚，本来看着还挺好玩的，现在不由自主地就生气了。”

    想想觉得不够，又竖了一个，然后下边那几个狼人的动作变得更夸张了。

    “哟，这个有效啊，”艾尔乐了，转头朝格兰问道，“我要是站在上边朝它们撒尿会怎么样？”

    “最好不要。”

    “为啥？”

    “你可能会被神秘人踹下去。”

    “……”艾尔眨了眨眼，憋了一句，“你麻痹。”

    ……

    “刚开始我们还朝那些特别靠近的狼人发射羽箭，不过除了杀一些无关紧要的家伙，以及让它们掌握了我们的射程外，别无它用，这一批援军带来的弓矢并不多，我们决定还是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这要是门被打开了——”

    “事实上它们已经多到了不用打开城门就能进入城镇的地步了。”格兰叹了口气。

    艾尔瞪大眼睛，惊讶道，“什么意思？”

    “你看，这边这一大片都是，还有那片，再过去一点，那边的更密集，林子里也肯定还有，”格兰伸手指了指其中起初绿光密集的区域，说道，“你再看看我们的城墙的高度。”

    城墙的高度？艾尔愣了愣，还将头探出去看了一下，这个动作又引来下面几个狼人更夸张的挑衅，它们嗷嗷叫的同时不住地做着各种滑稽的姿势……

    他意识到自己与它们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城墙也并不算太高——相对于它们的数量来说。

    艾尔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它们还在等什么？”

    “谁知道呢？”格兰的笑有些讽刺，“或许是想借时间之手，筛选出用来当垫脚石的家伙，又或许在想，可不可以搬两棵巨树来当梯子吧。”

    艾尔汗毛倒竖，狼人无论是踩着由饿死的同伴堆成的斜坡，还是顺着架在城墙上的巨树进入城墙，都实在是有些瘆人，面对那无数双饥肠辘辘的绿眼，一张张流淌着涎液的血盆大口，大概洛龙城里所有的活物都会被逼疯。

    “那援军呢？我不是说来自内城的，而是西外城之外的，他们什么时候到？”

    “谁知道呢？”

    他突然意识到，格兰的讽刺不是针对于压城的狼人或者死伤惨重的南门驻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