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郎的宅院是在村子最里头,屋后的田埂上放眼望去是大片焦土,依稀可以看出铺天盖地的野火曾经烧至近在咫尺,才险而又险的被浇熄。
几位村妇提着盛满的粥罐从当中走了出来,空中弥漫淡淡的洋芋香气,有人瞧见胡不归不知何时站在田埂边向远山眺望,窃窃议论着这是哪里来的贵人。
只是这贵人看着年少,背影颀长挺拔,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这群平日最爱嚼舌根扯闲篇的村妇,竟是不敢上前打扰,鸟悄没声的散去。
胡不归待这些大妈走光了,才进了李大郎的家中,小院里农具俱全,还有些药篓药锄之类,都是多年用润的物什,显然是主人十分爱惜,放在屋檐下避雨的地界,一点都没被淋湿。
堂屋顶上炊烟袅袅,显然屋里是用的灶火锅,清淡薄烟给这阴雨天气带来几分暖意。
这一幕对于城里孩子胡不归来说,有点新奇,有一瞬间,他脑子浮现出疑问,这雨一直下,难道不会从烟筒里下来,将灶台的火浇熄。
他微微摇头,把这些无用的念头抛诸脑后,扬声说道:“有人在吗?”
“在的。”
答话的声音微哑,随之走出来的正是位变声期的男孩子,年纪大约有十五六岁。
男孩穿了一身肥大的灰青衫裤,手臂上戴着的黑布孝箍很是刺目,眉眼间和李大郎颇为相似。
他诧异地望着胡不归,尚有几分稚气的脸上浮起不解的神色,问道:“大哥你可是来要粥喝的,锅里恰好还有一些。”
“不是,你是李大郎的儿子杳哥吗?”胡不归有些奇怪,他看起来应该不像坏人吧?怎么这孩子好像是害怕他?
“我是,请问大哥你有什么事?”杳哥点头称是,神色里有戒备和惊惧有增无减,小声答了一句。
“你有没有见过这位名叫华佗的老人?”
胡不归想了一想,把从通天仙宗得来的华佗画像卷轴调出来,展开来给他看。
杳哥见问,只是飞快的扫了一眼卷轴,就语声微微发颤,快速回道:“没见过!”
这孩子心里肯定是藏了事,就他看画像那一眼,三秒不到,如何能笃定的说没有见过。
胡不归莫名有些焦躁,但视线掠过杳哥的孝箍,终究是没有逼问,温和说道:“我想讨一碗粥喝。”
这粥应当就是李家那座‘祖传’的洋芋粉砖坯,拆开打碎之后来熬成的,味道很是难以下咽,仅是能果腹的食物而已,还带着一股子不易察觉的陈腐和灰土气息。
胡不归只尝了一口,就觉得满嘴都是挥之不去的怪味道,自家从空间里调了一瓶矿泉水来,拧开瓶盖漱了漱口,把碗放下就不再喝。
没想到在旁默默关注他一举一动的杳哥,一直紧绷的神色,在瞧见矿泉水瓶子的时候,忽然为之一松,失声问道:“您就是双儿心心念念,一直提起的那位神仙大人吧?”
神仙大人这个称呼,让胡不归想起那个只有十来岁,一身红衣的小萝莉玉双,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你没见过我,怎么会认得出?”
杳哥跑进里屋,取出一个已经有些磨损破旧的矿泉水瓶子,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说道:“这是我妹妹留下来的,正和你手中的瓶儿一模一样,家父曾说您于我全家有再造之恩,请受杳哥一拜。”
“起来吧。你父亲和妹妹,是在火灾中失踪的嘛?”
没想到竟然是被人以这种方式认了出来,胡不归上前搀了一下他,特意问了问李大郎和玉双的情况。
杳哥不肯起身,又是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再抬头额上已是淌下血来,带着哭腔说道:“神仙大人,请您帮杳哥找回父亲和妹妹!”
胡不归先将他拽了起来,看了看额上伤口不重,取了个医药包出来,拿安尔碘和医用棉签为他消了毒,拿创可贴将破损的地方粘好,这才说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不要隐瞒。”
杳哥却不在意自己的额上的伤势,指着华佗画像的卷轴说道:“我知道这是位老神仙,当时天火漫山遍野都是,村里人都跑光了,天干物燥,火势越烧越旺,眼看整个村庄都要被烧毁。”
“他就说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多少生灵涂炭,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念念有词,大雨就跟瓢泼一般下了起来。”
“那雨刚刚下起来,我和爹还没来得及高兴,天上就又是打雷又是闪电,老神仙就变了脸色,说是什么诛仙雷,让我们赶紧避开。”
“他就转身朝着远处走,说来十分吓人,那雷好像一直跟着他,每劈一道,他身子就颤一下,步子越走越慢,最后一跤跌倒在地上,伏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呼啦啦着起火来,雨也浇不熄。”
“爹爹和妹妹都说他是救命恩人,不顾危险跑过去想要救他,我听说人身上起火,是扑不灭的,要拿湿被子捂上才行,就赶忙跑回屋去取。”
“就听见地动山摇的一道大雷,再跑出来的时候,我爹爹和妹妹,还有老神医都不见了踪影,只在地上捡到了这个。”
杳哥含泪从怀里贴身的地方,摸出来一块白色的石头递了过来,抽泣着说道:“我听说只有罪人才会五雷轰顶,怎么那样好的老神仙会被雷大打呢?”
“我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好人,妹妹是连个蚂蚁都没碾死过的小姑娘,怎么会一起受罚呢?”
少年的一席话,简直就是灵魂拷问,胡不归无言以对,他听着华佗消失前的情景,心底说不出来的一阵难受,接过来那块石头掂了掂,入手沉重,在脑海中向书中仙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念石,可以存下一段神念,想是华佗仙师留了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