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以冰凉的江水为根据，察觉出自己被拥抱了，还被抱得紧紧地。

    那份零距离的温暖，实在是、太过炙热，让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的少女，短时间内无法适应。

    她在水中费力地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少年，明明自己大口呛水、却还在努力想把她拖到江岸上。

    真是的，不会游泳的话，就不要傻乎乎地跳下来救人啊。你呀，是笨蛋吗？

    冉雪柔无奈了，连想要死的心情，都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没办法，总不能让这个无辜的家伙，陪我一起去死吧？

    在游泳课上，没有人陪她聊天打诨，少女就无法偷懒，所以，她的游泳技术算不上差。

    总之，费了一番力气之后，两人湿哒哒地爬上了岸边。

    “太、太可怕了，我以后，绝对要学会游泳……”

    少年心有余悸，好像在碎碎念叨些什么。

    哎呀，你果然是笨蛋。

    冉雪柔很想、很想把自己此刻的心情说出来，可惜，一下子熟练沟通什么的，对她而言太难了。所以她，勾着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倒是不知名的少年，反应过来，生气地说，“喂，你年纪这么小……还那么可爱，干嘛寻短见啊？不好好解释一番，我可不会原谅你哦！”

    他前额的头发被水拧成一股，显得颇为狼狈。这样一来，看起来本就有点阴沉的少年，更恐怖了。

    但是很奇怪，少女一点都不害怕。

    你是谁呀，凭什么多管闲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呢——诸如此类的想法，冉雪柔也丝毫都没考虑过。

    因为，那么长的一句话，她只听到了“可爱”两个字。

    我说，你太无趣了吧，世界上形容女孩子的褒义词汇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用了可爱两个字呢？

    你知道吗，可爱不仅仅用来形容人或物的外貌，它还有着“令人喜爱、讨人喜欢”这样的本义哦。

    少女的脑袋更低了，头发顺势遮住了她的小脸，让她的神情都藏匿在了黑暗中。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我也是个会有人喜欢的女孩。万一到最后还是没有的话，我内心受到的伤害，可是会多出几倍呀……

    所以求你了，别这么说，好吗？

    见少女非但缄口不语，还神色低落，少年顿时没了脾气。毕竟，人家都不想活下去了，此刻的心情肯定糟糕透顶，自己还责怪个什么劲哦。

    “我的名字是江天，住在L区的第三街道，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少年面色发窘，摸摸后脑勺开口道，“额，就当是你救我一命的回报吧。”

    咳咳，真是糗死了，救人反被救，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说完，他打算离开，可是少女却一把抓住了他。

    “请……请你，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少女猛地抬起头，死气沉沉的眸子中心，有一点光亮，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江天愣住了。

    他才刚十五岁呢，虽然大家都说他比一般人成熟一点，不过，突然说“活着”这种沉重的话题，他还是没办法发表自己的意见啊。

    “就当……为我？”江天犹豫了下，这般说道。

    “咦？”

    小雪根本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见状，少年连连摆手，“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都拿命来救你了，虽然过程有点滑稽，但结果，你不是得救了吗？所以，姑且为了我的努力、而活着吧……”

    “呃，这样说，会不会有点厚颜无耻啊？”

    少年用手指挠挠脸颊，稍稍有点害羞。

    这家伙，好像真的很困扰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和她再次重逢的话，我一定要帮她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嗯，决定了。

    江天，用潜意识记下了这个承诺。

    而少女呢，她开始为另一个问题疑惑——为了这个陌生人活下去，值得吗？

    “值得吗？”

    她沉默许久，才喃喃出声。再一抬头，却发现少年已经不见了。

    “值得吗？”

    沉迷于这个问题的少女，忘记了自己正在江边。她傻傻地回头想要离开，结果，又坠入江中。

    这次，她没有浮起来。

    ……

    有人说，人的一生，会死三次：

    第一次，是在他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的时候，从生物学上确认他死了，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第二次，是在他下葬的时候，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过往和人生，然后在社会上他死了，活着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他的位置。

    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那时候他才能算是、真正的死了，永远的死了。

    ……

    冉雪柔死后，久居于江中的黑暗神明出现，留住了她的思想和灵魂。

    唔，这样，算不算死了一次呢？

    少女不太关注生与死的问题，她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后，也没着急去升级，还是整天思考为少年活着、值不值得的问题。

    就算某神一再申明，冉雪柔死了一次，不再属于这个世界、而单单属于她了，少女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在黑暗神明小小的圈子内，少女还有了“最懒神仆”的称号。

    少女这一思考，就是两年。

    两年了，她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已经死亡，她慢慢忘记了前世的记忆。她忘记了自己那可能已被拆除的家，她忘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高中，她忘记了冰激凌的味道，她忘记了悲伤。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某位少年。

    两年了，她升了十级。兵阶任务一下达，她就觉得自己，可能无法继续在黑暗神明的世界待下去了。

    【升阶任务（兵阶）】一个小时内，不再思考任何有关“他”的事情（沉睡时间除外）。

    【任务奖励】强制和对方一级联动。

    “诶？”

    冉雪柔傻眼了。

    不想那家伙的话，自己该做些什么呢？不是她自夸，这种事，别说一个小时，哪怕一分钟、一秒钟，她都做不到。

    到了这种时候，即便是笨笨的她，也终于意识到——根本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她现在，貌似也只有他了吧？

    “我要出去找他。”

    她对自己的神明发出请求。

    “为了完成任务？好吧，但你要记住，你已经因为死亡，丧失了自己的存在，如果离我太远的话，最多只能凭借我给你的神力庇护、存活三天哦，所以，快点回来。”

    黑暗神明，其实蛮喜欢这个傻傻的神仆。

    所以，她没把前不久、有关上位爱神的赌约告诉少女。

    即便她知道，赢了对方，能给她这位中位神明带来很多好处；即便她知道，和少年早就拥有羁绊的少女，将更有优势——但她心疼、可能会被再次被抛弃的少女。

    所以她没说——

    即便她知道，少女正在走向那无法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