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搏杀

    沉沉黑云向下压来，似乎要将原野吞噬一般。高过人膝的青草延绵不绝，在地平线上与阴云相接。

    乌云下，一片马蹄得得声，军人的喊叫声传来。公孙续率正众从一条干枯河道上穿过，直奔九原军侧翼而去。

    进军的响动被刻意地制造得很大，似乎生怕对方不知道一般。

    徐锋的眉头拧得很紧，打，敌军一触即走，不打，敌人持续的小规模突袭又可能给己方造成不可忽视的伤亡。

    想了一会儿，徐锋决定亲率一千四百多最为骁勇善战的骑兵前往侧方警戒，等会儿可以贴住对面。

    之后，大部队与与敌军保持一定距离行军。

    敌往西，警戒部队往西，敌往东，警戒部队往东，从而牢牢黏住敌人，让他们不能对大部队作骚扰。

    徐锋率领兵马刚刚赶到预定位置，雨水就盖头浇来。

    黄豆大的雨点将徐锋的手背砸得生疼，隔着白茫茫的雨幕，徐锋隐隐约约看见了对面的一排骑士。

    滂沱大雨中对峙下去显然不是办法，徐锋立刻下令部下张开两翼，似猛禽扑食一般杀将过去。

    一阵“啪嗒啪嗒”的水声响起，一千多骑兵穿过茂盛青草，深一脚，浅一脚，淌过草颗下的烂泥。

    茂盛的青草和如瀑大雨构成了完美的幕布，时不时有马匹踏入草丛下的水洼，崴了腿脚，连人带马栽进稀泥中。

    公孙续猛地用手一揩脸上雨水，下令部队后撤，如此豪雨，他着实看不清对面究竟有多少人，也不敢轻易言战。

    自己家的这点儿老本，实在是经不住折腾冒险了。

    两边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进行极低效率的你走我逐。

    徐锋被秋初的冰凉雨水激过，浑身一阵发冷，狠狠地咳嗽了几下。

    咳嗽时的剧烈抖动，甩去了他眼皮上，睫毛上，眼睑间的大量水珠。视线稍微清晰之后，他仿佛看见前方的敌兵停止了逃跑。

    来不及细想，徐锋不顾身体的不适征兆，号令麾下骑兵们发动攻击。

    此时，公孙续已被一阵愧悔懊恼所笼罩：为什么来时没有想到，为什么？

    来时跨过的干枯河道在一阵大雨，四方雨水汇入之后，已足够淹到马脖子，且势头汹涌，难以渡过。

    事已至此，唯有背水一战。

    瓢泼大雨中人们的眼睛，耳朵，都被雨水所占据，眼睛里是雨的世界，耳朵里则充满了雨的交响乐。通过旗帜进行指挥已是十分不现实，烂泥里传令兵又跑动得极其缓慢。

    杀在一起的双方很快都失去了阵型，战斗成为了混乱中进行的拼杀。

    徐锋忍着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寒意，一槊捅向冲来敌兵的面门。

    敌兵挥动长戟想要挑开，谁知长戟碰在马槊上后，除了发出“当”的一声响动外，竟与毫毛拂中无异。

    瞬间，槊锋由敌兵面门向斜上方上贯入。拔出之后，带出满满的红白之物。

    其余敌兵见徐锋非等闲之辈，便一齐进攻，五支长矛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同时刺来。

    徐锋略略偏身，想挑开正面与右方长矛的同时，避开左边进攻。

    “嘭”地一声，徐锋用尽全力挑开两根长矛，荡飞两根。

    四名敌兵同时虎口一阵裂疼，其中一人长矛矛杆不够平滑，被荡飞的同时在他虎口处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手持第五根长矛的敌兵，则在徐锋偏身的同时，迅速调整了攻击角度。

    改变了方向的长矛，迅速向徐锋的腰眼刺来。

    敌兵刺杀的同时催动马匹疾跑，希望能借助坐骑冲刺的力量，贯穿目标的铁铠。

    矛头与徐锋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五尺，四尺，两尺。

    如此之近的距离，躲闪招架都为时已晚。

    若被有马匹冲锋能量加成的长矛攻击，目标纵穿铠甲防护也至少会身负重伤。

    刚刚意识到危险，来不及应对的徐峰已经咬紧了牙关，绷紧了腮帮，浑身肌肉都虬结鼓起，希望自己的血肉之躯能够捱过这一击，不至于登时毙命。

    闪烁着寒光的矛头，发出了破空之音，仿佛品咂鲜血前的狞笑。

    本来已经发出“忽忽”之声，笔直逼近的长矛，突然向上翘起，“当”地一下撞在了徐锋的胸甲上，虽然仍让他一阵疼痛，却没能穿透铠甲，伤到皮肉分毫。

    与此同时，“扑嗤”一声，敌兵从坐骑背上被甩出，跌在泥地里，沾了一身浆水。他的马匹则一脚陷入泥坑中，不住嘶鸣，显然是在坑中崴了脚后累及主人，将之摔下。

    一人一马，顿时狼狈异常。

    徐锋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刚刚两名长矛被挑开敌兵又重振声势杀了过来。

    两支长矛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刺来。

    徐锋抬起马槊，划出一道优美弧线，从上方落下，将左侧长矛死死地摁在了泥地里。

    于此同时徐锋侧偏身子，躲过右侧长矛后一把握紧了冰凉的矛杆。

    惊慌的敌兵想要将长矛抽回。谁知徐锋略一使劲儿，将攥住长矛不放的敌人从马匹上生生拽下，摔进了草丛中挣扎。

    茫茫大雨里，徐锋并不能准确判断敌兵在草丛中挣扎到了何处。

    他凭着感觉判断，猛地将手中矛杆甩出。

    旋转飞舞的长矛打在一片绿草上，登时，被命中的草丛里发出一阵哀嚎。

    接着，徐锋抬起马槊，松开被压住的敌兵长矛。还没待敌兵抬起武器后就策马上前，将之刺落马下。

    战场上风雨如晦，徐锋除了身边紧跟着的七八名卫兵外，早已与大部队断绝联系，战场上的形势，也难以观察分明。

    或许敌将此时也是如此？徐锋猛然想到。

    如此混乱情势，正是取敌将首级的绝佳机会。

    徐锋立刻策马奔驰，率领七八个卫士流动作战起来。

    连续刺落十几名敌兵，策马疾驰出一段距离后，徐锋已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

    擦干净眼帘上的水珠，透过刚刚开始渐稀的雨幕，徐锋看见了不远处奔腾不息的浊黄河水，和水边一名正在奋力搏杀的敌将。

    看这器甲精良之程度，八九不离十，就是敌兵主将！

    想到这里，徐锋一阵欣喜，却又同时浑身颤栗，打了一个寒战。

    摸摸额头，已是烫得惊人。

    略略犹豫，徐锋还是猛一夹马，伴着一阵马蹄啪嗒啪嗒踩在水中的声音，杀到了敌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