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穆这边儿的穷酸不一样，“食堂”片场的设施相当齐全，叶小侠当初搭棚的时候，把大部分的资金都砸在了这里。不仅设备是清一水儿的高端货，就连休闲设施也差不到哪儿去，老沈作为整个片场的扛把子，在拍戏或者组内调整的间隙，甚至能够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报吃点心。

    想想看，刘晔都能划地而坐、生活自理，老沈是片场里唯二的老前辈，社长跟李穆两兄弟能亏着他么？

    顺说，另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是王德舜老爷子。

    监视器后面十来平米的地方，正好是“食堂”片场的角落，被划归成了会议区域，本意呢，是让剧组的主创们在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在这里研讨相关事宜。

    不过，由于这两天面临开机的问题，中戏校方来了不少老师和工作人员，其中不乏有那么几个分量不轻的，所以前两天的时候，老沈和刘晔又把这儿当会客室来着，迎来送往瞅着挺热闹的。

    这会儿，老沈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李穆在旁边瞅着他，欲言又止，一副想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李穆啊，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沈好方搁下茶杯，揉了揉眼睛，慢斯条理地说道：“是我瞧着那姑娘还不错，才冒出来这么个想法。”

    他看得出来，大家对于唐漹跟李穆的关系有一定的误会，本能的认为李穆这会儿来找他，是担心那些无谓的流言蜚语，没准还想要婉拒自己的提议。

    “当然啦，你才是这部戏的投资人，这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能争取当然更好，如果小姑娘不乐意，我们也不好强求。”

    如果本来就是误会，你这么搞不就坐实了跟人家姑娘关系匪浅么？你身为投资人、金主爸爸，拉个把人进坑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怂的，有必要这么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吗？

    他倒是没有直接说出来，算是给投资人小李同学留够了面子。

    李穆其实有那么点儿心虚，原本他来的主要目的是谈待遇问题，可是听老沈这么一说，他才恍然大悟，唐漹又不指着这个挣钱，纯属是友情客串，谈钱妹子没准还不乐意。再说了，该给人家包多大的红包是自己的事儿啊。

    老沈戳穿了他那点儿小九九，摆正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原本规划好的说辞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但他不甘心这么灰溜溜的闪人，想着找个其他理由继续尬聊下去，轻咳两声说道：“沈老，您不试试她的演技吗？”

    沈好方用演员的标准，一向是从人物形象出发，头回见面的眼缘很重要，但也绝对没可能让一些演技毫无成长空间的绣花枕头混进剧组。

    “这个嘛……”

    沈好方稍微顿了一下，回想了起整个上午调教生瓜青果儿的场景，实话实说道：“听刘晔说，她去过雅典，最近还串过两部戏？”

    李穆忙道：“这倒不假，她当初能被张导选上，主要还是形象甜美、气质独特，要论演技还得由您掌眼，您觉得呢？”

    沈好方略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过资方替演员说好话的，天花乱坠什么样儿的都有；可没见过李穆这款从严要求的，一上来就拿着演技卡着人家，这又不是颜值要看先天基因，万一小姑娘不给力，怎么教都演不出来，那李穆岂不是很尴尬？

    嗯，内举不避亲，但还是免不了避嫌的思想，小伙子公私分明，不错不错。

    沈好方闭目沉思了一会，开口道：“指望一步到位是不可能的，这个小姑娘嘛，感觉是有点儿暖，不过可塑性应该不差……”

    《深夜食堂》的基调，就是从第一季的第二集定下来的，绝症歌姬的角色至关重要。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从头至尾的转变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悲剧色彩，这需要演员在演绎过程中，做到感情的厚积薄发。

    老实讲，如果不是标准卡的太死，他是想推荐几个演技不错的来着，但考虑到年纪问题。现在的候选人不知深浅，不可能说是因为气质就直接拍板儿定下来的，那是对作品的不负责任，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其实说白了，整个片场的演员，哪个不是实打实的新人，里面九成是中戏的学生。

    王老爷子的事业中心没在这儿，人家是大荧幕里走出来的腕儿；黄勃的演技可以期待，但毕竟错过了理论学习的巅峰期，走的是野路子；王铠、佟莉娅这帮小花小草就更别提了。

    沈好方肯用他们，还不是因为他有这个自信，能带着这么一群非主流的业余人士炮制不错的作品？

    虎老雄心在，这就是一个资深导演，凭借自己多年经验所产生的气魄。

    老沈沉吟片刻，抬眼瞧着等他回音的李穆，笑道：“这样吧，明天拍的就是那段戏，你让她来试一试，我摸摸他的底。”

    “得嘞，您多费心。”李穆见沈好方松口，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他能玩这一手，经过了深思熟虑，可不是无理取闹寻老沈的开心。

    究其缘由，还是要落到唐漹身上。

    要说后世的糖糖，人品坚挺、不争不抢，除了晦暗难明的恋爱史之外，几乎没有什么黑料可挖，可以算得上是事业有成、名利双收。但她最被人诟病的是什么？当然是演技！演技差、傻白甜、特型演员……无论是哪一届的“四绝”，都少不了唐漹的名号，这几乎成了她绕不开的问题。

    但是，唐漹的演技真心差么？不少键盘侠都讨论过这个问题，悲哀的是，姑娘能被粉丝拿出来撑场面的，就只有《仙三》的紫萱和某剧的李未央，这两个走御姐、腹黑路线的角色了，所以导致她“没演技”的罪魁祸首，被甩锅到了为她接剧的经济公司身上……

    总而言之，李穆无视后世那些子虚乌有的言论，凭借自己真实接触唐漹本人的感受，认为她不是没有演技，而是因为基础缺失导致成长空间被极致压缩，说白了就是一直在“赚快钱”，在那条名为“偶像”的歪路上走了好多年。

    刚才来那么一出，就是想套路老沈，让他自己应承下来。

    难得碰上沈好方这种脾气好，善于发掘演员潜力、并且因材施教的大触，管他看中的是气质还是颜值，李穆想替唐漹争取到这珍贵的学习机会，至少让她找准自己的成长方向，千万不要一直到三十出头才开始沉淀自己。

    至于为何这么汲汲营营，他暂时没有去想这个问题。

    ………

    李穆走出《食堂》的片场后，刘晔从一旁插出，问道：“完事儿了？”

    李穆没扭头：“嗯，沈老同意，糖糖也没意见，算是一拍即合吧。”

    “那就好。”社长鬼头鬼脑的，胳膊搭着李穆的肩头，笑道，“木头，待会儿的团建你就别去了，我和沈老撑场面就可以了，哥哥我可是千杯不醉。”

    “那我干嘛呢？”李穆诧异地问道。

    虽然不乐意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但他可是资方，团队建设正是稳定军心的好时候，少了他合适么？

    刘晔神色暧昧地努嘴指了指十来米开外，李穆顺着他的指点向前看去，唐漹正站在布景外的空地上，遥望着自己的方向，昏暗的灯光倾泻而下，让唐漹越发地显得亭亭玉立。

    “啧，瞧瞧这架势，倚门盼郎归啊~！”

    “你现在光棍一条，好容易有个妹子对你有意思……”刘晔坏坏一笑，脸上却是一脸的正义凛然，拿出兄长的气势做起了月老的营生，“孤男寡女、良辰美景，这么好的机会，嘿嘿……”

    李穆醒悟过来，有些窘迫，回肘给了他胸口一拳：“我的哥啊！你能不能有点儿正形？”

    刘晔挣开，灵活地避开李穆的拳头，笑着凑到他的耳边：“没人规定失恋后就不能再谈，你打算守孝三年么？该考虑考虑个人的事情啦，咩哈哈哈——！”

    言罢转身，仰天大笑入门去。

    杠铃般的笑声渐去渐远，转眼间已变得模模糊糊，神情有些愕然的李穆面部肌肉抖动了一下，迈步向前，慢慢走到剧场里留下为数不多的照明灯下。

    唐漹不明就里，只是离了灯光的范围在他面前站定，抬眼望向那双闪烁的眸子，面带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我、我送你回去吧。”

    李穆匆匆收回了凝望她的视线，强作镇定地极力想掩饰话里的慌乱，语调生硬的想要转身离开。仿佛看出了李穆眼底的躲闪，明眸善睐的姑娘莞尔一笑，覆上他的右手，生生止歇了他想要逃离的念头。

    “你说的哟。”她的双颊隐隐透着绯红的色彩，唐漹紧抿着唇，低声呢喃道：“送我回家吧……”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李穆蓦然回首，望着眼前浅笑嫣然的姑娘，怔愣之间，他只觉得喉头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