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的礼节颇多,在州试放榜之后,大凡榜上有名的考生,都会相约一同前往主考官的府邸,以示感谢座主拔擢之恩。若是殿试之后,更是一堆繁文缛节,不但新科进士一连几天都要去谢恩,还要去中书省都堂拜见宰相,是为‘过堂’,而后还有期集等一系列的活动。
州试虽然简单一些,不过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作为这一次州试的解元,杨辉自然要去拜访县令周邦彦。
其实不单是他,只要是上榜学子,也都已经来到了周府。按照名次排好队之后,杨辉出列致辞,无非是一些感谢之类的话语。
完毕之后,周邦彦才说起晚上的鹿鸣宴。
这一次的鹿鸣宴,举行的地点是在赵府,乃是杭州知州赵霆的府邸。
来的人很多,除了中榜士子之外,亦有州县的一些官员,还有通判向克明等人。
喧嚣的人声中,整个赵府红墙绿瓦,飞檐画栋,灯火通明。天气已经很凉了,不过有这样的氛围,凉意也变得少了许多。偌大的赵府中,鹿鸣宴逐渐开始。
杨辉是第一次见到知州赵霆,记忆中的历史对他也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来的时候听人说起,此人一手篆书写得柔中带刚、挺遒流畅。
宴会需设宾主、陈俎豆、备管弦,要杀羊,歌《鹿鸣》之诗,行乡饮酒礼。一方面是为中榜学子后面的省试践行,另一方面是表祝贺之意。
杭州知州赵霆和钱塘县令周邦彦坐在上首,本来以周邦彦的官职是不会安排在上首位置的,毕竟整个杭州,并不止钱塘一县,不过周邦彦在整个宋朝文坛之中,很有声望,有一代词宗之称。大宋又重文,为了表示尊重,这才安排在了知州旁边的位置。至于其他同僚学子,也都按官职名次依次入席。
卜一入席,大家也都热闹了起来,即便之前不熟之人,以后亦可能同朝为官,免不了打交道,所以也都交谈起来。
杨辉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宴会了,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就驾轻就熟,不时的接受着其他学子的恭维。他也只是笑笑,并未表现得太过飘飘然,偶尔也会恭维一番其他人。
花花轿子人抬人,其中或有不了解他为人的,之前还以为这解元文章做得好,必定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没想到真正交谈起来,倒也显得随和惬意。
学子们彼此聊得开心,而坐在上首位置的知州赵霆,面上喜悦之下,却是隐藏着一丝忧虑。
以他的知州身份,若说还有让他感觉到担心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前两日出现的西夏铁鹞子了。
周邦彦见他出神,不由提醒道:”大人,鹿鸣宴开始了。“
赵霆回过神来,看了看下方的一大群人,站起身来,高声道:今日鹿鸣宴,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诸位在州试之上,能一举得中,说明我杭州人才济济,钟灵毓秀,多余的话本知州也不说了,诸位都是我大宋以后的栋梁之才,日后位居庙堂,皆为同僚,当为我大宋鞠躬尽瘁。“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在场之人无不称是。
知州说完话,而后周邦彦又简单说了几句,大体是一番勉励之语,看了看杨辉,示意他这个新科解元也说几句。
杨辉想了想,站起身来,礼毕之后说道:”在下杨辉,得考官大人看重,此次侥幸得了解元,以后还望各位学兄多多关照才是。“
他作为本次的解元,这番话说出来,自然显得谦恭有礼,本来大家对他的印象就不差,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赵霆笑着点了点头,朝着旁边的周邦彦道:“这解元,确实不错,他是沈大人的弟子吧?”
“正是。”周邦彦点头道。
“可惜沈大人一生为国,没想到前些日子竟是过世了。”对于沈括,一方知州赵霆心中还是有些感慨。
“是啊,好在老来收了杨辉这么一个弟子,得承衣钵,如今中了解元,沈大人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吧。”
两人说着话,不时的看看杨辉。中了解元,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也算是有利有弊吧,杨辉心中想着。
这样的宴会,氛围其实不错,都是同道中人,彼此聊一阵也就熟悉起来。到得中场的时候,就是中榜学子挨个敬酒的时候了,杨辉如今酒量并不算好,跟周邦彦,知州赵霆,通判向克明敬完酒之后,也就随意的吃了些东西。此时再有其他的人来敬酒,他也只好浅尝辄止,淡淡的抿一小口。
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或是敬周邦彦,或是同窗好友之间,席间更有赵府下人丫环,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倒酒。
这么多人一走动起来,整个场中就难免显得有些哄闹,火光萦绕间,人来人往。
就在这时,一个书生似乎有些醉意,走起路来摇摇欲坠的模样,想是要去给县令周邦彦敬酒,在经过杨辉身旁的时候,竟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这种场合,人与人之间偶有碰撞实在太平常不过。
那书生模样的人看了看杨辉,口中说道:“杨解元,不好意思,喝多了,冲撞你了。”
杨辉摆了摆手,道:“无妨。”
抬头看了看,心中一惊,只觉得此人有些不太正常。要知道酒醉之人的言行举止,杨辉见得不少,但观此人,虽有醉酒之态,但其行走之间,步伐并不乱,看起来竟像是上身故意左右摇晃而已。
不但如此,其说话更是调理分明,右肋之下,隐隐有些凸起。
杨辉心中一惊,又见到那人正摇晃着朝周邦彦走去,连忙起身,将手中的杯子直接朝那书生的后背砸了过去。
“当。”
酒杯砸在那书生后背,掉落地上,碎裂开去。
经过杨辉这么一动作,那人眼中厉色一闪,再不复刚才的醉酒模样,整个脚在地上重重一跺,身体仿若离弦之箭,右手在怀中一掏,一把一尺来长的锃亮匕首出现,朝着周邦彦所在的位置急奔而去。
这一切说来话长,从杨辉扔出手中酒杯,到那人掏出怀中匕首,实际上不过转瞬之间的事情。
周邦彦作为钱塘县令,又是在知州大人府中,哪里会想到有人会在这鹿鸣宴上行刺自己,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
眼见周邦彦不防之下,就要葬身匕首之下,杨辉心中大急。
“有刺客。”
此时众人也已经看了出来,口中大叫着上前阻拦,想给府中护卫争取阻挡时间。那刺客目光凌厉,冷哼一声,不管不顾,手中匕首只是斜划两下,就将挡在前方的一个书生刺死。
鲜血汩汩而出,奋不顾身的书生两手捂住喷血的脖颈,双目圆睁,缓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