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就是真正的重午节,也就是五月初五,这一日相比起前几日来说,更为热闹。
阴雨绵绵中的西湖,笼罩着一层朦胧白纱。西湖岸边,花花绿绿的油纸伞在细雨中起伏不定。
即便在这样的天气里,赛龙舟依然会按时进行。前两日几人一直在明殿园中游玩,从最开始的麻将,到第二日的吟诗作赋,投壶弄琴,杨辉也都挨个玩了一遍。
之所以说是玩了一遍,那是因为他是抱着结交士子的目的专程去的。
钱塘的学子众多,当然不可能全部认识,不过对于这一次即将参加州试的一些学子,还是认识了不少。
相隔两天,杨辉几人再一次在明殿园中见到了周邦彦和罗从彦。因为是端午的最后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所以每一年的这一天,基本上周邦彦这个钱塘县令都会宴请一些本地的知名学子,乡绅大族,今年也不例外。
这样的场合,沈轻纱自然没有机会来,女眷都被安排在了另外的大厅之中。在座的,除了歌姬舞女之外,清一色的男人。
杨辉是沈括的弟子,又有神童之名,自然在受邀请之列。除此之外,还有陈与义和前两日结识的几位有才名的学子。
本来沈括也是要来的,或许是下雨的缘故,这两日他的病情却是更加严重了起来,来的人自然就变成了沈乐吉。
刚开始得知沈轻纱落水的事情,自然是狠狠的将沈立德给训斥了一顿,而后又从周邦彦那里得知是杨辉救了沈轻纱,只不过这救人的方式,太过了些。也不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到底怎么看这件事儿。
杨辉一走进大厅,就看到里面摆满了相同大小的案几,上面的摆设都相同。一壶菖蒲酒,一份糕点,一盘瓜果,三个沙糖粽。
周邦彦今日穿着一套绿色公服、圆领大袖,腰束革带、头戴官帽幞头。配上他那一副长相,看起来派头十足。
这种场合,他自然是坐在最上首的位置,而后其他人则按照长幼尊卑依次入座。
杨辉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四处看了看,只见坐在案几后面的每个人都一脸正经,整整齐齐,双目直视,就连盘腿的姿势也都一样。
他有模有样的学着众人的样子,寻了个靠后的空位也盘腿坐了下去,心中暗道:这么盘腿坐着喝酒?那岂不是一会儿站都站不起来?
既然是重午,最开始当然是追忆一番屈子,什么上下而求索,词赋之祖,拳拳爱国之意等等。
不得不多,这周邦彦不愧一代词家,仅仅是一番开场白,说的都很有水平,在杨辉听起来其用词精准优美,倒像是在做一篇赋一样。
说完之后,之前等候在厅外,抱着琵琶的舞女歌姬鱼贯而入,顿时声乐响起,丝竹琵琶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歌舞,重午宴会正式开始。
待得歌舞完毕,坐在首位的县令周邦彦从盘中拿起了一个金黄小杏儿,开口道:“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
他这句一出口,大家自然知道,今日的正题来了。
杨辉看着周邦彦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老头,还挺有意思。还知道这杏儿吃多了牙软,看来也是个吃货啊。
我说,你就不能悠着点吃么?
周邦彦见大家都注视着自己,继续道:“可惜半残青紫,犹有小唇丹。”
“好词。”
“周大人这词应景啊,老朽这牙啊,最近也不行咯。”半阙词一出,席间自有人开口应和道。
罗从彦坐在左边第一位,亦是点了点头。
一片赞誉之声响起,周邦彦笑了笑,双手下压:“今日,我钱塘俊彦尽聚于此,老夫这上阙权做抛砖引玉,诸位自由发挥,作出下阙来。”
听他这么一说,杨辉才明白他的用意,感情这古代吃个饭都这么麻烦,还得作词作诗。
转念一想,反正在场中有这么多读书人,就算挨个轮一次也不见得能轮到自己头上,心下释然,自顾自的剥了粽子吃了起来。
既然县令大人出了上阙,大家自然十分踊跃。隔了片刻,右下方一个身着儒衫的年轻书生就念道:“西湖边,耕作田。雨绵绵,寒来暑往,皱上眉头,都在心间。”
“好。对的好。”
周邦彦一脸笑意,带着赞赏之意,看向那书生,点着头。
杨辉也看了过去,发现此人自己也认识,正是以前的同窗贾思。这贾思也算是书香门第,在学堂的成绩一直不错,没想到仅仅过了大半年时间,竟然也出现在了这样的宴会之上。
贾思得了表扬,心中高兴不已,行礼之后坐下,隐隐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不由转过头去,刚好对上杨辉的目光。
他之前在学堂跟着严文一起,也欺负过杨辉,不过自从杨辉离开学堂之后,两人一直未曾见过面。就连那次因为马车的事情,他也请假在家,及至后来,才从严文几人口中听到杨辉的事情。每每想起,还有些后悔。
后面杨辉跟随沈括学习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本想着两人应该再无什么瓜葛,没曾想在这里还是遇到了。
杨辉不觉得有什么,他也不可能去跟几个孩子一般见识。虽然目前来看,贾思比他还要稍大一些。
微笑着朝贾思点了点头,贾思愣了一下,回了意,心中还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杨辉是否会记仇。
“怎么?与他认识?”陈与义在一旁悄声问道。
“以前的一个同窗。”
”哦。“陈与义倒了一杯酒,哦了一声,一饮而尽。
”这下阙其实不怎么样,总觉得太俗了些。“陈与义喝完之后,才说道。
杨辉看了他一眼:”陈兄有下阙?何不趁此机会说出来,或许还能让县令大人刮目相看。“
”难道你就没想出来?“陈与义一脸不信,他现在对杨辉,简直就是把他当做怪物在看。
前日几人一起玩麻将,两人竟是在牌桌上吟诗作对起来。比如陈与义说个上联,杨辉立马就能接出下联,不但应情应景,还对得极为工整。
比如他出“开西风杠,杠出白板,众叹,杠未开花。”杨辉就立刻接“听红中碰,碰了四条,庄言,胡是诈胡!”至于“喜欲吃牌怒被碰,哀听绝张乐捞月”这样的就更多了。
此刻若是杨辉心中没有这下阙,他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眼珠朝着贾思看了看,而后又看向上方的县令周邦彦,计上心来。
“县令大人,杨辉说他亦有下阙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