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很好看,穿着黑色小短裙,樱桃小嘴,鼻尖晶莹剔透,拢了一下遮住半个额头的刘海,正笑着鼓励自己继续背下去。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周邦彦的脸色变了。
唐恪的脸色也变了。
“嘶‘的一声,唐恪仿佛在漫雪飞舞的冬日吸了一口凉气,怔怔的看着睡得正酣的杨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恩。”周邦彦沉得住气,心中虽然震惊,但是面上的表情瞬间恢复。
“这是一首词?”唐恪可是考中了进士的人,初次听到如此大气的词,还没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
“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么好的词。”周邦彦的话间接的给了唐恪答案。
沈轻纱眼睛眨了眨,只是扶住了沈立德,站在一旁。
周邦彦又走回了亭子,坐了下来,目光看向杨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恪见状,又推了推杨辉,想将他叫醒。
“且让他睡醒再说。”这一次,周邦彦却直接阻止了他的动作。
看了看沈立德,见他又摇摇欲坠,醉酒得厉害,不由说道:“读圣贤书,当知纵情于酒需有节制,先去找个地方醒醒酒。”
沈轻纱看了看躺在石凳上的杨辉,一脸不情愿的扶着沈立德去寻地方醒酒去了。
这一觉杨辉睡得很香,很沉。酒劲儿还未完全过去,头也有些轻微的疼痛,昏沉沉的。
揉了揉脑袋,从石凳上翻了起来,见到陈与义已经醒了,神色有些古怪。
他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就见到那位见过的县令大人周邦彦正盯着自己。
头皮有些发麻,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见过县令大人。”
心中想着醉酒之前的事情,好像就是在酒楼里与几人喝了点酒,然后来了明殿园里,怎么就遇到周邦彦了?
不敢直视周邦彦,只好悄悄的斜着眼看了看,见沈立德与沈轻纱二人都没在,心中有些奇怪。
“别找了,你睡得那么死,叫都叫不醒,他俩去别处歇息去了。”唐恪一脸笑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杨辉讪讪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周邦彦此时板着个脸:“你小子,倒是睡得舒坦。”在听到杨辉睡梦中的词的时候,他心中的怒气就消了大半。否则也不会在亭中一直等到杨辉醒来了。
沈家的御飞白字不见了,那件事当时他在场,对于杨辉的印象很深,加上有沈括这么一层关系,所以对他还是有些看重的。
如今苏轼已老,司马光也已去世,真正有些才气的文人大儒,大多也过了知名之年,正是属于一个青黄不接的阶段。
杨辉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若是教导得当,以后定是栋梁之才。他是文人,是前辈,自然不会做出打压后辈的事情来。朝廷又正值用人之际,自己治下若能出一治世能臣,对于整个大宋来说,那都是好事。
就比如面前的唐恪,那也是属于自己治下的人才,说不得以后也是朝中重臣,提携后辈,为朝廷取士,本就是他的职责。
只不过,这杨辉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杨辉不好辩解,对于长辈上司的训话,若是一味的反驳,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决定装聋。
”你是沈兄的弟子,怎能不知轻重?“
“县令大人教训的是。”
“当日老夫就与你说过,可不能学那方仲永,少有才名,可是后来呢?还不是泯然众人。”
“小生知错了。”
“读书人,当有读书人的样子。”
“小生谨记大人教诲。“
......
训了半天,周邦彦有些满意杨辉的表现,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看来还是可以教导的,也不是不分轻重的。
再到得后来,周邦彦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训得太过了。毕竟重午节,遇到三两熟人,一起吃饭喝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现在很多文人还动不动去青楼妓馆,整日寻欢作乐呢。
点了点头:”你能听进去老夫的话,也不枉沈兄一番教诲。日后多加注意便是。老夫刚才听你念了一首词,豪迈大气,颇有东坡大人的文气,你再说一遍老夫听听。“
既然训完了,周邦彦就说出了留下来的目的,就是杨辉在睡梦中念叨的那首《临江仙》。
可怜杨辉醉酒之后在睡梦中被老师抽查背诵的课文,这一觉醒来,直接忘了个一干二净。
刚才自己念了什么?他努力的回想着。
无奈,实在有些想不起来。这喝酒之后,本身就容易神志不清,头又疼,哪里能够想起来自己到底在梦中念了什么玩意儿。
见他嗫嚅了半天不说话,周邦彦还以为他故意搪塞敷衍自己,又要开始生气。
唐恪在一旁见到,不由提醒道:”滚滚长江东逝水。“
杨辉猛地一拍额头:“啊,小生失礼了,大人勿怪。”
陈与义被几人的对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杨辉在梦中还作了一首词?
心中又有些懊恼,还带着自责的情绪。都怪自己喝得太多,睡得太死,连县令大人在这里都没有发现。这可是一个很不好的印象,以后的仕途前程,怕不是要被毁在这里了。
他在这边忐忑不安、上下打鼓,杨辉在另一边将那首杨慎的《临江仙》又念了一遍。
这一次,他说得更加清楚,又不像睡梦中那般背书一般毫无感情的回答。而是抑扬顿挫,还加上了自己的独有表情,时而皱一下眉,时而低吟,时而高昂,听起来更加的富有情感。
两种念诵的方式,所带来的效果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背书是什么?就如同死鱼一般,呆板,平铺直叙。现在念出来,那可是夹杂了作者的一腔感情思绪在里面的,效果自然不一样。
在场四人,周邦彦年龄最大,他本身就是一代词家,所作诗词浑然天成,精致工巧。虽多是写闺情、羁旅,但亦有咏物只做,又精通音律,对于一首词的好坏,几乎可以说是最有评价权利的。
至于唐恪和陈与义,也都是苦读圣贤书,在诗词经义上也有自己的理解,如何听不出来其中的好坏。
杨辉这一刚吟诵完,三人竟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好词。“
这时候是重午,其实这词与杨辉目前的情形,根本就不相符合。但三人从来未曾听过看过,其文又有东坡之风,还道是杨辉以前所写,哪里会起怀疑之心。
杨辉正待谦虚一番,就见到沈立德急速的冲了进来,嘴里还大声喊道:“杨师弟,不好了,不好了,轻纱她......掉西湖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