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寻找丁毅的人整整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待他看到深斋此刻这么多人的时候,不由吓了一跳。
杨辉看了看他,正是那日朝庄外扔东西的那人,目光注意着他的表情,并没有发现什么,这丁毅的惊讶表情看着并不像作假,当然,其中原因要么是他隐藏得太好,要么就是他还未发现此事的严重性。
“姐夫。”
丁毅小心的看了看沈乐吉,心中有些害怕,低声喊了一声。
沈乐吉并未回答他,只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周邦彦见找到了丁毅,长舒了一口气。
“是你最先发现御飞白字不见的?”
”是小的发现的。“丁毅低着头,老实回答道
“什么时候?”
”未时。“
周邦彦思考了一下,继续问道:“既然发现不见了,为何你心里不但不着急,反而还离开?”
丁毅听到此话,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县令大人在怀疑他,不由连忙跪地,说道:“小的,小的发现东西不见之后,就立刻告诉了姐夫。小的可不敢有半点隐瞒。“
他说完,脸上带着求救表情,看向沈乐吉。
沈乐吉拱手说道:“内弟虽然不成器,但这么大的事,想来不会骗人。“
沈括看了看他,也不说话。
周邦彦道:”那你告诉你姐夫之后,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断案自然要有证据,在周邦彦看来,这事儿实打实就是沈家内部人干的,既然沈家不想张扬,他也只好当场审问了。若真是沈家子弟的事儿,这追究责任与否,还得看沈括。若是下人奴仆,自然会严办,毕竟偷盗主家财物,罪责不轻。
“小的,小的。”丁毅吞吞吐吐,目光不停的看向沈乐吉。
沈乐吉却是直接将头转了过去,根本不看他,一副痛心模样。
见求救无望,丁毅趴在地上,说道:“小的将此事告诉姐夫之后,就,就去了松竹院。”
“什么?你......你......“饶是沈括官场多年,沉得住气,听得此话,也不由气打一出来,胡子不停颤抖着。
这松竹院听起来似乎是文人墨客雅士聚会的高雅之地,实际上却是一个青楼烟花场所,叫他如何不气?
周邦彦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丁毅竟然还有心思去妓院寻欢作乐。
转念一想,继续问道:“你月俸多少?”
“九贯铜钱。”
周邦彦暗道,这沈家果然财大气粗,要知道他作为县令,一个月也不过十五贯铜钱而已。当然,这说的是正俸,并不包括禄粟、职钱、职田、茶汤钱、给卷、薪炭等等这些福利。
”以你九贯钱的月俸,如何能去松竹院那等销金之地?“周邦彦脸色一变,声色俱厉,官威尽显。
到现在,眼见不说实话可不行了,丁毅连忙说道:“回禀县令大人,小的月俸确实只有九贯,但小姐姐,每月会额外给小的一些银子。”
沈乐吉长叹一声,转头看向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交代。”
丁毅看了看他,畏畏缩缩:“姐夫、大人,我,我真的没有偷那御飞白字。“
“不是你还能有谁?这深斋除了你来过可有其他人来过?”沈乐祥见丁毅还在狡辩,不由指着他鼻子说道。
沈家大房二房平日暗地里就有较劲儿的意思,这也是大族的一下通病。能找到这么个机会,也不容易,所以沈乐祥说的时候,反而还有些高兴在里面。
“二爷,小的是喜欢去烟花柳巷,可是小的真没偷那御白飞字。小的就算再不成器,也不至于那这事儿乱说。更何况小的月俸虽少,但是有家姐接济,去松竹院还是够的。”
沈乐祥见丁毅顶撞自己,不由怒道:“好啊,我早就知道账房每个月有些钱对不上,原来是嫂子暗里给你了。”
“咳咳。“沈乐吉听这弟弟越说越不像话,竟是从这偷盗之事要扯到家庭矛盾来,不由连忙咳嗽两声,提醒道。
沈乐祥见状,看到沈括不悦,加上县令又在场,明白过来有些不妥,恨恨的瞪了丁毅一眼,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杨辉在一旁听着丁毅的话和看他神情,心里暗自琢磨着。
周邦彦有些尴尬,本想着查案,竟是问到了这些家族内部的矛盾事情上。
“沈兄,依你看,这事儿?”他看向沈括,问道。
沈括被丁毅和沈乐祥给气到了,直接说道:“你是县令,你做主便是。“
周邦彦苦笑道:“这丁毅不像说谎,事情可就有些难办了。”
既然丁毅的嫌疑暂时排除了,那么这嫌疑就转到了打理深斋的丫环身上。
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这丫环在沈家多年,一直没出过什么事,家中又没亲人,在沈家也能混个温饱,加上主家平时对下人也不算很差,这偷东西也根本没有动机,说不过去。
难道真要报与衙门,让捕快来挨个查?
要知道宋朝强调重典治盗贼,在《宋刑律》、《贼盗律》中有明确提及。自仁宗开始,制定了《重法》,几乎与谋反大罪的处罚相差不远。若是在重法地区境内,更是“凡劫盗罪当死,籍其家以赏告人,妻子偏置千里“可想而知其严重性。
若是让衙门查出来,后果是很严重的,由于是沈家的事儿,他不得不考虑,万一查出来是沈家子弟的,到时候办是不办?
周邦彦看了看沈括,本想听他的意见,结果沈括又直接将皮球踢了回来,如今有些骑虎难下。在县衙中断案还好,毕竟下面有捕快去查实,若是不招,还能用刑,但是在这里,很明显不太合适。
丁毅的话不似作假,但是嫌疑还不能完全排除,这丫环亦没有偷盗的动机,如此一来,他可就有些犯难了。
杨辉在一旁听得清楚,琢磨了半天,最开始他以为是丁毅偷的,不过细细一想,可能性非常小。丁毅是沈乐吉的小舅子,即便缺钱,也不会不知道御飞白字的重要性,再说,就算是他偷的,拿出去又能卖吗?那可是皇帝亲赐的,谁敢收赃?
丁毅发现东西不见的时候是未时,但丫环打理深斋的时辰是巳时,中间隔了一个午时,这段时间,正是案发的时间,亦是此案的关键之处。
至于动机,更加有些难以琢磨。
图财?除了下人之外,沈家谁还缺钱?要将御飞白字出手,更是困难至极,典当行不收,字画店不要,除了得个御赐之物的名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这么大的罪名,到底是什么原因值得这么做?
想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只好静静的看着周邦彦继续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