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兄弟有所不知,上次幽冥魔骑在莫愁湖退兵,方圆数百里之内只有雷神山易守难攻,殷将军早已派人打探消息,你借道悬桥是为了什么,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莫子凌一听说要绕道雷神山,就知道了顾卿的意图,他没有刻意去说破,一来对顾卿有所敬重,二来是有心要帮助顾卿顺利通过天险栈道。
顾卿面露微笑,他现在如果再说“多谢”两个字,显然就很多余了。
因为有些人只要看你一眼,就认定你是朋友,两个男人之间不用废话太多。
殷无忧虽然不傻,但他却没有胆子敢跟魔族抗衡,若是偷偷调遣黑牙营精兵穿过天险栈道绕到这里来,然后往莫愁湖正面佯攻,一左一右两面夹击,魔族必败无疑。
或许他是投鼠忌器,生怕左兵司曹尚钦趁他偷袭魔族大营之时,夺下玄翎城的兵权,毕竟先锋营也不是省油的灯。
“雷神山共有两处崖道,由幽冥族两位先锋猛将把守,顾兄弟若是不能一击得手,恐怕……”
莫子凌斜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望着顾卿,面露愁容。
北海神拳一招之下击杀邪祁将军,那是黑牙营亲眼所见,绝对不假,但是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连杀两员魔族大将,难度似乎比较大,顾卿究竟有没有把握,莫子凌心里也是迷茫的很。
顾卿淡然一笑,道:“莫大哥,小弟有句话你千万莫要取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我堂堂飞狨族人岂容魔族欺辱我星宿部落?纵然天下有杀不尽的邪魔妖孽在等着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义不容辞。”
个人的生死与部落的存亡相比,真的是两种境界,十二星宿部落荣辱与共,相生相息,冥灵界的魔族只要攻克一座主城,必将天下大乱。这道理人人皆知,但从未见过像顾卿这般坚定的信念,莫子凌心头一震,钦佩之意油然而生。
若是我能与北海神拳并肩作战,不枉此生!
莫子凌咬了咬牙,反转双刀寒锋,伫立风中。
懦弱和犹豫完全是两种状态,热血可以衍生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加上身边还有一位勇猛无敌的战友,自己的胸膛也会宽阔起来。
狭窄的崖道宽不过数丈,地势险恶,而且幽冥先锋并不是睁眼瞎子,想大摇大摆地从这里潜入魔族大营几乎不可能。
顾卿心里非常清楚,他其实早已想好了应对的计策,对付幽冥族的先锋大将,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假借卫风语的身份,冒充元冥宗。
呼!
心念隐动之时,缚妖索飞速卷向莫子凌,将他手中冰冷的双刀跟四肢紧紧绑在一起,捆得严严实实。
还没等莫子凌喊出来,顾卿已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眨了眨眼睛,大步朝峡谷崖道走去。
只要你信任我,一个字都不用说。
穿过两片刀锋般诡异的悬崖,眼前霍然出现一片广袤荒凉的峡谷,空旷寂静,连绵数里,一眼望不到边。
路口有座简陋的圆木屋亭,屋顶铺就遮风挡雨的枯枝树叶,亭下竹椅上趴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雷神山你都敢闯?胆子不小。”
光秃秃的脑袋伸了个懒腰,身上裹着一件宽松的长袍,整个身子都缩在里面,眯着眼睛瞧了瞧顾卿,两只手的位置不知是交错在胸前,还是藏在背后。
此人精神萎靡,面无表情,对顾卿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铁塔般的身躯居高临下地盯着顾卿,仿佛眼前是一只蚂蚁,随时可以一脚踩进尘土里。
嗯,这人必是伍氏兄弟无疑,还有一个躲在哪里?
顾卿环顾四处,缓缓道:“打扰伍将军休息真是过意不去,在下奉小郡主之命,前来给邓指挥使报个信。丘猛老儿已在调兵遣将,不出三日必定倾巢而出围攻大营!途中正好擒住一名黑牙营的武士,一起带过来,将军一问便知。”
“小郡主?你是乐游王府的家奴么?”
“将军好眼力!不知如何称呼?”顾卿面露微笑,真力贯注右臂,若是这秃头稍有不对劲当然先下手为妙。
“冥灵山伍伯仲。”
“失敬,失敬。小郡主说一进雷神山就能看见两位英明神武的将军,在下能一睹风采真是三生有幸!”顾卿缩着脖子,将锋芒毕露的姿态收敛,说话的声音毕恭毕敬。
伍伯仲咧嘴一笑,从屋亭台阶下来,脚步却是轻盈无比,浅浅脚印犹如风拂黄沙。
他瞧了瞧远处的莫子凌,哼声道:“丘猛老儿就是个偷油的老鼠,他胆敢过来,我一个人就能灭了他!小兄弟一路辛苦了,进来喝碗山泉水解解乏意。”
“客气客气。”
顾卿猜不出伍伯仲的用意,刚才伍伯仲一句“家奴”,其实他心里有些担心,冥灵山与元冥宗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他根本不知底细,只得随机应变,硬着头皮走进小亭。
木亭中摆着一个大酒坛,伍伯仲呵欠连连,转身取出两个石碗倒上两碗清水,朝着顾卿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盯着顾卿的眼睛看了半天,正色地道:“知道我为何只喝山泉而不敢喝酒么?”
“莫非将军担心喝酒误事?”
“酒是好东西,喝了也误不了事……我只记得邓将军说过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交朋友不必计较太多,若是喝水跟喝酒一样开心,人生还有什么不如意?”
伍伯仲突然哈哈大笑,将手中一碗清泉水一饮而尽。
清澈的泉水甘甜可口,顾卿心里却有一丝苦味。
自从被渡澄囚禁在北海金光洞里,每日除了熟读黄麟笈,就是思念燕阳村的母亲,他没有觉得人生很开心,但他也从来没有放弃。
他要搞清楚的疑问太多,仇恨只是其中之一,为什么无妄城的人要围攻落日峡谷,为什么二十年前父亲要狠心将自己抛弃?
好几次顾卿都想将自己喝个烂醉,唯一一次在酉禽镇,他根本就没有喝过瘾。最好能跟金光洞一样,一觉睡上他吗的三个月,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
他时常会思念起小郡主,拼命地将那张令人陶醉的容颜牢记在脑海里,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小郡主突然离去,快乐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顾卿思绪万千,心里最担心的是如何从伍伯仲眼皮底下溜过去。
“两位大爷,给碗水喝吧……”
莫子凌被缚妖索捆在山谷角落,一动不动地躺在飞扬的沙尘里,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伍伯仲冷冷地道:“想喝水,自己爬过来。”
顾卿笑道:“我将他手脚绑得结结实实,估计爬不过来,只能滚。”
莫子凌咬紧牙关,顾不上沙土里磕人的碎石,艰难地抬起双腿开始翻滚身子。
等他滚到木亭台阶时,距离伍伯仲只有七尺。
若是此时顾卿突然擒住伍伯仲的双手,莫子凌的双刀能不能砍下他的脑袋?顾卿没有把握,因为伍伯仲的双手一直缩在宽松的长袍里,根本瞧不清楚位置。
顾卿眨了眨眼睛,拎起酒坛又倒满了两碗清泉,客气地道:“伍将军,在下以水代酒,左边这碗祝你人生得意,右边这碗祝你步步高升!”
伍伯仲一怔,哪有敬人酒是两碗一起敬的?
但是顾卿后面两句却是听得他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长袍中伸出两只粗壮的手掌接住了两只石碗。
说时迟,那时快!
顾卿身子前倾,两只手腕快如闪电地扣住了伍伯仲的双臂。
呼!
缚妖索忽然松散跳开,白光一闪!
莫子凌临空倒转身躯,寒光凌厉的双刀已朝伍伯仲拦腰劈斩!
二人的动作配合得滴水不漏,速度惊人。
刀锋过处,长袍四下撕裂,只见伍伯仲的身躯突然一分两段,上半身冲天而起,一掠数丈之高,转眼消失不见。而下半身噗地一声响,竟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沟,瞬间钻进了黄沙飞扬的尘土里。
眼前这诡异的景象令顾卿目瞪口呆,脸色一沉,猛地大喝了一声:“你追上面那个!”
莫子凌不及细想,立刻施展飞身法,迅速往峡谷深处射去。顾卿追着地上一道淡淡的沙坑,心里又惊又奇,土行遁?元冥宗里的人也会玄门土行之术么?
怎么伍伯仲竟有两个分身?
顾卿大惑不解,健步如飞之时,已瞧准了沙石堆里那一道一闪而过的划痕,握紧右拳整个身躯飞扑过去,“轰!”地一拳将地面砸出个大坑!
尘沙弥漫,碎石四溅。
“哈哈哈!臭小子有点胆量,敢在爷爷地盘撒野!”
头顶骤然传来一阵狂笑声,抬头一望,一个小黑点从天而降,伍伯仲就像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小鸟,白影飘忽,一招苍鹰搏兔,双掌如风攻向顾卿。
很好,等得就是你自投罗网。
顾卿左腕横胸,摆出满弓望月的姿势,右臂玄气铁拳已蓄劲待发,只等伍伯仲扑到眼前一击得手,快速解决战斗。
伍伯仲掌风凌厉无比,幻起憧憧人影,满天的沙尘刹那间将他身躯掩盖,顾卿气沉丹田,正要侧身而退之时,地底下忽然伸出一只皙白的手臂,瞬息扣住他的脚踝。
顾卿大惊之下急中生智,借势往地上一滚,翻转身子,一拳砸中沙尘里那只怪手!
一声惨叫,鲜血飞溅!
地面轰然塌陷,只见黄沙土里出现一个大坑,一个身穿白褂劲装,面目狰狞的汉子躺在沙堆里,捧着自己血淋淋的左腕嗷嗷大叫,锃亮的脑袋上直冒冷汗。
伍伯仲双脚落地,歪着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却是个不足三尺的小侏儒。
顾卿一愣,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