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澈的这番话若是深究起来,显然有些大逆不道。但在场之人此刻却是全无质疑这个问题的意思。
战和之争,便是他们与圣上的争斗?欧阳澈的话,将某些人心中一直不愿意去相信的事情给无情的揭露开来。
这样的念头实际上只要对当今局势有所把握的人都能够感觉到,但这种禁忌的事情在萌芽还未生长之前就已经被他们的潜意识扼杀了。
但对于李知时这个现代人来说,如此帝王心术这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而被他点透的欧阳澈,在其不断激发其内心深处压抑住的对权利的渴望之后,虽然不会丧失对皇权的畏惧,但多少也开始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来看待。
毕竟自古以来就有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句话,只不过在中央集权极度发达的宋朝,这种遗传自春秋战国时期的潜规则早就已经在强权之下灰飞烟灭,当天下只有一条晋升渠道,那么所有的有识之士便没得选,这就跟后市的垄断一个意思。
如今,欧阳澈心中的这根弦在李知时不断的拨动之下终于开始主动的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但这天下终究还是只有一个帝王,在不可能投靠金人的情况下,实际上也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能够做出的选择只有为臣这一条,但这一条却又有无数可以走的道路蕴含于其中。
是为若臣,还是强臣?
看着面前这些同僚的表情,欧阳澈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答案,但终究却是不太明了。
……
……
在这次议事之后,所有能够参与到朝堂事务之上的人都明显的感觉到,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在某种不知名的影响之下开始变得缓和,这让主和派的许多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容乐观。
故而在某个足够气派的大宅院当中,在一座门户彻开风满楼的屋子当中,朱成静静的坐在风口,以此才能缓解一下其心中的燥热。
“朱兄,如今的局势竟是与历史之上的此刻变化了如此之多,这原本应该已经奄奄一息的主战派竟然在稳住阵脚的陈东手下又起死回生了起来?早知如此当日便不应该拒绝那张所的招揽啊。”
汤齐的声音充满了懊恼,实际上这一段时间他的情绪都是如此,原本以为投靠了主和派之后便能够在接下来的任务当中获得优势,可在他们拿到“确保赵构南渡”这个任务,并觉得执行起来毫无压力的时候,缺乏先原本十拿九稳的局势却眨眼间急转直下,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有主和派多名官员被贬职或者直接被掀出老底抄家。
这就跟满心欢喜的找了个高富帅嫁了,进了门才知道所有东西都是租的一样,仅次于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残酷。
在汤齐已经可以说是委婉的质问之下,这段时间一直沉默寡言的朱成却是陡然站了起来离开椅子,然后走至窗边将窗户给关了上去。
“刮起大风之后,只要把窗户关上,屋内的人便可安享宁静,之前是我不愿意关,现在我愿意了,风自然就没有了。”关完窗户的朱成回头看了汤齐一眼,然后笑了笑又坐了回去,出奇的是当他开着窗户之下的燥热,在没风吹的情况下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汤齐被朱成这一番打哑谜一样的话说的一愣,然后皱了皱眉头问道:“朱兄有话便直说,如今局势已然如此,汤某人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去陪朱兄打什么哑谜了。”
“呵呵,本事没有多高,但谋士的架子倒是摆的不错,汤哥,你也不用再与他多说,我看他现在是只能靠这些花里胡哨的言论来掩饰一下了。”一直坐在吹不到风的角落的洛灿轻哼了一声,再一次把握错了局势的朱成,在她心中已然是没有半分好印象。
对此朱成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阴冷,然后瞬息之间便恢复如常,摇摇头说到:“洛姑娘若是不信在下自然可以离去。”
“凭什么是我离去?要走也应该是你走!”洛灿差点冷笑出声。
对此朱成却是再次摇摇头,“洛姑娘若是不愿意离去,本人自然是也不愿意离去的,除非洛姑娘现在就把我杀了,不然终究还是只能和朱某这个罪人同在一个屋檐之下。”
“你这个人,忒是无耻!”听闻此言的洛灿顿时怒意上涌,然后果断的站起了身,转身便走了出去,不过方向并不是往宅院外,而是要回到宅院主人给其安排的厢房。
如今任务已经接下,若是此刻离去那就当真是两边都讨不得好,她又不傻,作为契约者,自然是明白在这种情况之下的选择是什么,不管她有多么的愤怒。
而看到洛灿离开,朱成将目光看向汤齐,“汤兄也觉得朱某算错了吗?”
汤齐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朱兄若是有什么决策便说了出来罢,如今的我们,当真再输不起了。”
朱成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便是已经快没了耐心以及对他的信心,便也不再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当即开口说到:“之前朱某的那番话却是故意逼走洛姑娘的,如今这样状态下的她,在朱某看来就是一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故而接下来的话朱某只想说给相信朱某的人,也就是汤兄一个人听。”
汤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朱兄请说。”
朱成笑了笑,没有在意对方表情当中的某些情绪,而后单刀直入的开了口:
“如今的局势之所以成为这样,实际上是如今我们投靠的黄潜善故意做出的样子罢了,目的就是要让赵构安心,表明自己绝对没有求权的意思。同时也是让如今的主战派安心,让他们不再觉得自己是他们前路上的最大阻碍。”
“此人品行或许一如历史上所说差了些,但察言观色忖度人心的本事却是当世的少有,相反那些主战派的人却是在这方面欠缺不少,其首陈东枉有大名,却没想到终究还是着了道。”
在汤齐深锁眉头的注视之下,朱成的目光陡然间锐利了起来。
“要知道这份降临到他们身上的圣眷可是有期限的,如今的大宋,可完全没有党争所需要的安稳境况。”
“只要金人的马蹄声再次逼近,这份圣眷,也就到了头了!”2018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