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其他地方的刺伤,你可要看看?”
倒塌的墙面里伸出一只女人的手,在碎瓦里挣扎着往前摸索。
那是望乡众女中的幸存者。
与这只皓腕相比,外君的白袖血孔,使人望之不似人手。
殷水流眼帘微垂,眼眶中的血丝更多了些,心中有让他憎恶非常的痛彻心扉,他缓缓弯腰下去,右手再往前些,便能触摸到夕照剑的剑柄。
“她如你所愿那般死了,还有她与我生的孩子……”
咚。
指尖刚摸到剑柄,夕照剑忽地滚了几滚,落到旁边的乌血里。
“这是我弃剑不用之后,给予她的剑,你便是要为她杀我,也应当要用你的剑。”不见风来,却见裙角荡起,显出外君为裙摆所遮的双足。
不见履,也不见屐,她是赤足凌空,五趾有明显的瘀伤,更有许多血迹斑斑。
“我给你这个机会……”
长平短剑自地上跃起,落入到殷水流的右手里。
这是外君的本我相。
她眼中带着浓浓的凄然哀伤,却平静地以手指膛,向殷水流示意道:“往我这里刺来,我不会避开。我的《众生相》因为你弃我而去,致以法门大乱,现在魔障重重,能杀别人,有一日也能杀你,而且这一日不会太久远……”
殷水流持剑的右手渐渐起了许多哆嗦,就如当日在帐内的种种。
她没有骗他。
她为他生了儿子,哺乳期的味道瞒不过他。
咚。
长平短剑往前掷去,沿着外君的鬓发没入倒塌的墙面里,殷水流把头抬起来,仿若凶兽在狰狞欲扑:“你今日若是不杀我,我能杀别人,有一日也能杀你。”
“好啊,我等着与你相杀的那一日。”
外君面上绽出一丝微笑,这是她与他的约定。
夫妻之约。
眼帘微垂,眼眶里并无泪珠,她幽幽出声道:“可知我为何来此?”
殷水流问道:“我儿现在在北鄙,还是在众生道场?”
“当日我与她说过,若是她能为你去死,那便死也不要回到众生道场,她在难以忍受的生死十二令里做到了她当日的誓言。”
“我儿的生辰是何时?”
“我本来一生一世都不打算再与你相见,如此一路饮水而来,赤足踩过无数尖石,算准了她承受不住之期,你与她可以负我,我却不想让她太过遭罪,只是不曾想,见到的却是她的陵墓。”
“把我儿给我。”
夫妻两人互不回答对方,待到彼此的目光再度对视在一处,殷水流几步上前,表情癫狂地抓住她的肩膀。
“你为我所生之子,是我的嫡长子,他会是日后的商殷之王,我要教导他如何成为天下之主,把我的嫡长子给我。”
“我们的儿子叫别离。”
外君的指尖有些颤抖,她摸上殷水流面颊的那一刻,夫妻两人无不有如遭雷击的感觉。
殷水流扯去几步,手背青筋在血迹里异常醒目。
殷别离。
她为他生的儿子之名。
“你已经弃我而去,你我夫妻名存实亡,儿子是你的,也不是你的,你若是想要把儿子从我身旁带走,把我的命也带走,我在龙首山下,离水河畔的众生道场等你。”
裙摆遮住赤足,外君徐徐把眼眸合上,左眼有一行泪滑落:“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落泪,此次入世前来北鄙,若是她没死,我也只打算与你见一面,从此之后,你我夫妻形如陌人,你不论是生或死,我都不想听到有关于你的任何信息。”
没有说再见,白影已经远去。
◇
殷水流合眼站在原地。
不知多久,扁为微笑在观想里再度完整凝出。
墨石小人断耳伤手,这段时间汲取殷水流的伤血,还没有完全恢复如初,殷水流借助扁为微笑的闻道驱散,此时方才得空处理伤口。
“方才听到了是么?”
望乡众女受打斗波及,只死去两人,女约伤得重些,还在晕厥里。
殷水流夕照剑刺去,将还面带着欣喜的女绣衣使者杀与墙下。
还有未死的岱氏太阴。
可惜没有一人是岱氏太阴中的权贵,从他们的口中也问不出少阴诀要,殷水流稍稍辨认一二,便一一戳杀在地。
岱丰没有死在殷水流剑下,也没有死在外君的飞袖中。
他是给其他的太阴们活生生撞死在地。
殷水流不急不忙从储物绫里拿出二等精米滋补内耗,再将以岱丰为首的岱氏太阴权贵们一一撕开衣裳,由内到外仔细找寻他们岱氏的传承之秘。
如此重中之重的传承之术,岱氏必有载体,口口相传的风险性太大。
便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出来。
现在岱氏太阴全军覆没,大宗庄园里的岱氏大宗们在狼牙卒面前不堪一击,唯一需要顾忌之处,是汇聚在邑中的各方来宾。
需得将他们分而歼之。
◇
有一名女绣衣使者们从昏迷里醒来时,殷水流正大失所望地从一个岱氏权贵太阴的尸首旁走开。
不论是里还是外,殷水流细细勘察,不提少阴,便是太阴的载体,他都一无所得。
此时两湖之耗已经滋补恢复少许。
殷水流往墙面下的女约身上望去一眼,他在细细搜索结束,准备离去时,向女绣衣使者们吩咐道:“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逃离此地范围。”
女使者绣衣颤颤惊惊应过是。
殷水流一路过去,长短两剑将太阴禁地里的所有活人全部除去。
把太阴禁地里的仓门打开,里面的二等精米让殷水流暂缓了一口气,两湖之景的消耗殆尽,需要进补的二等精米之多,不是寻常的法门消耗可以比拟。
找到位于东院的密道。
旁边便是马厩。
殷水流早在阉仆口里知道了战马数目,他将马厩当中的十六匹战马选择四匹最是神骏的战马以缰绳拖走。
进入密道一看,果然能够牵马而行。
出口处是乡邑东面的山谷,殷水流辨别方位,向着抢劫过后的三里拍马疾驰而去,以一人一马带着后面的三匹战马。
被岱丰迁怒叱走的岱填,对于现在的殷水流而言有了新用处。
他需要岱填这个乡司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