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季节的变化,白昼越来越短。
酉中,也就是大约晚上六点左右,天色已经昏暗。
汴河的河面上,冷冷清清,全不似早春时节那忙碌的景象。这也和江南的叛乱有关联。方腊造反,两浙路兵荒马乱。要知道,自隋炀帝以来,两浙路逐渐成为粮仓。当初大宋建国时,宋太祖赵匡胤之所以把汴梁定为国都,就是因为这里是大运河的中枢所在,水运极其的发达。
可是,方腊在秋季提前造反,也造成了两浙路出现了粮荒现象。
江南两路同样是粮仓,但是在两浙路粮荒的状态下,优先把梁氏输送入了两浙地区。如此一来,通往汴梁的官船自然减少,也就造成了如今冷清的模样。
高余抵达红桥码头时,远远就看见了七嫂的画舫停泊在岸边。
七嫂的两个儿子都在码头上等候,看到高余抵达,两个人连忙上前相迎。
“衙内来的正好,九哥已经到了。”
“多谢两位相迎,咱们上船吧。”
高余也不啰唆,带着马大壮就登上画舫。
赵构,则在甲板上恭候,他笑着道:“衙内快来,酒刚温好,咱们今晚定要一醉方休。”
与年初时相比,赵构的个头长了不少,也壮实许多。
同时在他的脸上,洋溢一种开朗之色,与当初两人相识的时候,变化不小。
“九哥,瞒的我好苦。”
高余笑着上前,用力捶了赵构一下。
在一旁的富贵脸色一变,似乎有些紧张。
不过,赵构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似乎高余这一拳,更让他开心许多。
“我若是不瞒着衙内,你又怎能打着我的名号,在江南逍遥快活?”
“逍遥快活倒是说不上,只是韦九的名字,倒是响亮不少。”
高余说着,就笑了。
而赵构也哈哈大笑,拉着高余的手,就往船舱里走。
“我与你说,自从听说你回来,就想着找你一起吃酒。
为了今日的相聚,我专门派人去西京,宰杀了一头涧口羊,刚送来就带到船上,请七嫂烹制。七嫂不禁做得一手好鲤鱼酿,还能烤得好羊来。
另外,我还从宫里拿了两坛二十年的流香,你可是有口福了。”
宋代的酒,有很多品种,价格相差甚多。
普通老百姓吃的酒不是很贵,以‘小酒’为主。所谓小酒,就是春天酿造,秋天出售,分为二十六个档次,最低档的五文钱一斤,最高档的三十文一斤。
有了‘小酒’,自然就有‘大酒’。
也就是冬天酿造,夏天出售的酒水,分为二十三个档次。
最低档的八文钱一斤,最高档的四十八文一斤。
而到了徽宗皇帝登基之后,酒水的种类变得更多。专门负责生产酒曲的麯院,生产有一种七十二文的银瓶酒,和一种八十一文钱的羊羔酒。
要知道,在开封,一斗米大约也就是三十文钱。
一斗,约十斤左右。也就是说,一斤羊羔酒,就差不多是三斗米的价钱。
可不管是银瓶酒还是羊羔酒,哪怕价钱再高,市面上终究能够见到。
在皇宫里,还有两种大内酿造,皇家特供的美酒,一名‘蔷薇露’,一唤‘流香酒’。这两种酒,绝不对外销售,而且若是有小太监偷偷贩卖,一经发现,‘刺配远恶州军牢城’,绝不轻饶。如此,也造成了这两种酒有市无价的局面。二十年的流香,便是一斗十万文,也难以买到。
赵构说的流香,就是皇宫特供的‘流香’。
高余听张怀清说过这种酒,但是却从未见过,更不要说品尝。
他并非嗜酒之人,可因为那‘流香’的神秘名声,也让他产生了好奇。
“有如此好酒,那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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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缓缓驶离码头。
今天掌舵的,是七娘的两个儿子。
七娘和她的丈夫,在船尾处烤羊……烤羊,是一门学问。七娘能做得一手鲤鱼酿,但要说烤羊,还是她的丈夫手艺更加高明。船尾有一个土制火炉,里面堆放有果木制成的柴火燃烧。把新鲜的涧口羊处理好,涂抹上七娘特制的鱼酿,而后放在火炉里慢慢翻转炙烤,让鱼酿和羊肉缓慢的融汇在一处,形成一种特有的浓郁香味,弥漫在画舫之中。
船舱里,已摆放好了下酒的小菜。
土垆上则有六口小锅,里面烧着水,放上酒壶慢慢加温。
这温酒,也是一门学问。
酒的温度不能太高,否则酒性太烈;也不能太低,不然达不到那滋味。
土垆旁边,跪坐一名少女,是专门负责温酒。
“这可是我专门在樊楼请来的酒博士,寻常人怕是温不成这‘流香’来。”
赵构拉着高余入座,让那少女取来一壶酒。
酒,温得正到好时,酒液入碧碗,顿时酒香四溢。
那香气很柔和,不是非常猛烈,宛若流香,令人神清气爽。
高余只嗅了那酒香,就忍不住赞道:“好酒!”
他举起碧碗,一口饮尽,连声称赞。
而赵构也很开心,因为他在高余的身上,没有看到任何的疏离感,一如年初时两人在这画舫饮酒时的自然。
他咧嘴笑了,也吃了一口。
“衙内这次在杭州,可风光的紧呢。”
“哈,哪有什么风光,不过是整日里刀头上讨生活。
若不是为师父报仇,谁想去过那种日子……但不管怎样,总算是为师父报了仇,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倒是九哥,我听家父说,有大喜事。”
“若非衙内,哪有什么喜事?”
“不管怎样,都值得庆贺,我敬九哥一杯。”
高余又与赵构吃了几杯酒,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两人推杯换盏,酒到酣时,七娘端了一盘烤羊进来,又使得气氛更加热烈。
高余说起了他在杭州的冒险,而赵构也告诉了高余,他这大半年的变化。
如今的赵构,的确是大不一样。
他即将被册封为康王,用他的话说,等到明年,就可以离开皇宫开府,算是自立门户。
官家对他也重视了许多,经常让他跟随左右。
这也让赵构的地位提升不少,至少在皇宫里,不似之前那样没有存在感。
作为朋友,高余自然也为赵构的变化感到高兴。
他看得出来,赵构这次找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想要重拾当初的那份友情。毕竟,高余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赵构也害怕,高余会因为他的身份,与他产生隔阂,甚至会让那份友谊变了味道……
现在,他放心了!
高余还是那个高余,似乎与大半年前的那个衙内,没有太大变化。
“对了,有件事要与衙内知晓。
官家准备来年清明过后,进行殿试。我记得三哥今年,好像过了省试,一直在等官家殿试。”
“嗯,是有此事。”
“王黼的侄子王喆,也会参加这次殿试。
我听人说,此人颇有文采,这两年来在汴梁也非常活跃。自省试结束之后,但凡有诗会活动,他一定会参加,而且屡屡有佳作问世,声名不小,就连官家也知晓此人名号。倒是三哥,自省试之后表现的太过沉默……虽说他也参加了几次聚会,却无上佳表现,终究不是一桩好事。”
高余眉头不禁一蹙,陷入沉思。
赵构说的‘三哥’,就是高余的兄长,高尧辅。
他也知道,自从郭京那件事情之后,高尧辅沉稳很多,不复早先张扬。
这是一件好事!
可问题是,赵构说的也有道理,殿试在即,太过低调并非好事。
“九哥心意我已明白,此事我会与父亲商议。”
高余想了想,与赵构道谢。
该怎么创造机会为高尧辅扬名呢?这可是一件大事,必须要小心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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