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天这一声长叹，愁绪万千，丝毫不像之前那个御剑腾空、来去自如的逍遥剑仙，反倒是像生活中遇到了麻烦的普通人家。随着这一声长叹，秦羽天慢慢道出了缘由。

    “青城山道统，传自当年张天师，乃是道家正宗。我这一脉，自当时起，就是青城山最高护教法门。其威力强大，杀伐极重，其实与道门修仙成道的宗旨并不相合。只是护教责任重大，所以我这一脉，每一代也就两三个传人而已。”

    “上一代的传人之一，便是世人皆知的李青莲。他天资横溢，惊才绝艳，实在是千年都难得一见的人物。当初以他的天分才情和修为境界，都可以探寻已经上千年没有人达到的元神大成之境，甚至超越。”

    “可未曾想安史之乱爆发，青莲师叔不忍心黎民受苦，所以连续刺杀了安禄山、史思明。那二人，都是蛮夷出身，精通蛮族神通。后又获得兵家传承，将二者结合，都是成就了元神境界的人物。”

    “也只有青莲师叔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才能孤身一剑，刺杀成功，但自己也受了重伤，不久就身死道消。我这一脉，因师叔而名闻天下。但师叔一去，人走茶凉，竟然就被诸多门派嫉妒排斥，处境艰难。如今就算青城山之内，都是这般行径。”

    “也就是当年行走江湖，和惊鸿子的师父交好，得了他不少帮助。其余之人，不提也罢！”

    苏明闻言，也是默然。李青莲惊才绝艳，古今罕见。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更是精彩到了极点，不论谁读来，都有一股飘逸出尘之气，让人恨不得如他一般，御剑成仙，出入青冥。

    只是他断然想不到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行为之后，却让这一脉如此难堪。

    惊鸿子显然早知道这些事情，苦笑道：“师叔……”

    话未说完，秦羽天忽然哈哈大笑，神情振奋，击剑而歌。

    苏明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只觉得歌声豪迈大气，直入胸怀，恍惚间好似看到一只大鹏，双翅一张，扶摇直上，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逍遥飘逸。

    到了最后，秦羽天一口长气吐出，道：“我虽不敢自比青莲师叔，却也不能妄自菲薄，不能灰心失意。重担在肩，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一试。不尝试，又怎知自己能不能踏出那一步？”

    苏明闻言，登时知晓他这一脉，李青莲的种种精神，已经深入骨髓。永不认输，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保持那一丝希望。有后辈如此，想来李青莲即使仙去，即使现在步履维艰，都不会沉寂，最终会再次绽放让世人惊叹的光芒。举起一碗酒，苏明道：“秦前辈，我相信你定会达成愿望。日后若是有需要苏某的地方，但请知会一声，苏某必定竭尽全力。”

    秦羽天哈哈一笑，道：“当日若非你拼命护在惊鸿子身前，我也未必能来得及救你们。日后之事，又有谁知？现在这碗酒，却是不得不喝！”当下和苏明相视一笑，都是大口饮酒，好不畅快。

    席间，秦羽天和惊鸿子又说了许多江湖轶事、皇朝秘闻，苏明也对这世间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当年隋末，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让本来还强盛一时的大隋江山瞬间坍塌。李家乘势而起，以种种手段，得了儒释道三教的支持，后来又出了数位兵家大圣，这才能一统天下。威风极盛之时，就连域外蛮族，都共尊长安那位“天可汗”。

    只是自上古三皇五帝之后，天地大变，但凡人皇登基，享受天下至尊之位，被万民气运庇护，身上的道法神通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古往今来，就算天子再英明再杰出，却也无法在修道一途前进半步。如那秦皇汉武，包括本朝的太宗，都是这般，无一例外。

    李唐得了天下，便开始对世间不在控制范围之内的力量进行破灭。开始时手段还算柔和，到了后期，手段越来越激烈。玄宗时期，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极度的繁荣之下，掩藏的是极度的危险，而玄宗高高在上久矣，并看不到这一点。

    随着安史之乱，大唐瞬间由盛而衰。在这背后，是三教九流种种势力不断推手的结果，也有邪魔外道的推波助澜。失去了儒释道三教的支持，以李唐皇室的力量，只能掌握长安附近一带。偌大天下，竟然有二三十个藩镇割据，虽表面臣服，实则相当于国中之国。

    如今天下，一个不甚，就极有可能重蹈当年隋末的大乱。

    虽然李唐皇朝不复当年之威，却仍然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一股力量。其次就如河朔三镇、齐鲁之地、三晋之地等。再说起来，就是隐藏在世间的三教九流、世家望族、邪魔外道等。

    就如前几日的卢龙，属于河朔三镇之一，看似平常，实则不然。只要想一想那些黑甲铁骑不过出动了五分之一，就明白真正实力会如何强盛。那成千上万的军队战阵，绝非一般的修道之人能够抵挡。而且藩镇的最高首领，一般都是身负高深武学或道法神通，极为了得。

    苏明听着，只觉得一个广阔的世界，缓缓的向自己打开了大门。

    这次，三个人都没有用真气真劲排出体内酒劲，谈天说地，由古至今，从天到地，从武道到修真。最后都是酩酊大醉。等醒来之时，天色正蒙蒙亮，苏明发现秦羽天和惊鸿子还爬着呼呼大睡。当下轻轻起身，走到屋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只觉得体内生机涌动，充满了无尽的活力。

    迎着日出的第一道阳光，细细品味着体内发生的种种变化。苏明发觉自己浑身上下、五脏六腑、经络血脉、骨骼肌肉、皮膜筋腱都愈发强悍，且散发着某种超乎寻常的光泽，不知不觉中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而自己骨骼内的骨髓，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色泽渐渐向白色靠拢。

    常人骨髓为黄色，有造血能力的则为红色。而苏明此时体内的骨髓，颜色比起常人来轻了许多，正在不断向洁白的颜色靠拢。

    除此之外，那浑身经络的一个个窍穴也如星辰般闪亮。每一处窍穴之中都沉淀着肉眼难见的浓厚的元精。

    不论任何修炼道路，最终都会归到自身的无限强大上来，也就是自身不断突破进化的过程。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生命的长度和强度。

    此时苏明的生命力之强大，体内元精之浑厚，赫然已经超越了寻常的先天宗师，足以和秦羽天这等人物媲美。

    这时，秦羽天和惊鸿子也先后起身，走了出来。感受到苏明身体传来的汹涌澎湃有如潮汐一般的生命力波动，惊鸿子满脸惊讶，秦羽天却是面色古怪。

    苏明见状，连忙问道：“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秦羽天表情奇怪，道：“生命力强盛本来是好事，但是强盛到了你这个地步，就难说了！”顿了顿又道，“不论哪门哪派，对寿命都极为重视，换句话说，其实也就是生命力。”

    “不论武道还是修道，前面的锤炼身体、练出真气，都不过是将自己体内的力量发挥出来。直到后面以真气炼髓，从后天逆反先天，这时才真正的踏入了长生的第一步。”

    “这是因为只有在入了先天之后，才能在一定程度上逆反规律，将自身摄入的种种天地元气化作元精，储存体内，延长自己的寿命。即使如此而为，也不过比一般人活得久一些罢了。”

    “若是再进一步，成就元神，寿元又能更进一步。上古那些人物，寿元长久，大都是元神大成，才能如此。”

    “而你现在境界和修为，都远远比不上你这身堪称恐怖的生命力。落在那邪魔外道的眼中，简直就是天下最为可口的美味，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就算是三教九流，也未必不会动心，对你出手。只要抓了你，以秘法抽取体内的元精元气，便能大大增长自己的寿元，延长自己的生命。这般诱惑，只怕天下大部分人都难以抵挡。”

    苏明闻言，也是无语，半晌之后才道：“前辈的意思是，我变成了一枚人形灵丹？”

    秦羽天哈哈大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惊鸿子见状，道：“苏兄，不如你与我回神霄派山中静修，等你境界到了，能掩盖这一身生命力的时候，再行出山？”

    苏明摇摇头道：“道兄好意，我心领了。就此避让，不是我的风格，对我道心也有损，只怕日后道路更加艰难。身为武者，自是要迎难而上。我也正要以此，磨炼自身武道，才能踏入更高的境界。”

    惊鸿子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此番下山，发觉自己犹如井底之蛙。我就先回山门修炼一段时间，再来寻苏兄，与你并肩作战。”

    两人大笑，双手紧握，齐声道：“一言为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