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卫公子不善言辞,早已吓得发傻;官府力求在王爷面前尽早交代,案子审的极为匆忙草率;我等一干人证更是各有私隐,供词中说了许多谎话。【】便这么阴差阳错,卫公子被匆匆定罪,他受不得狱中苦楚,没几天便寻了短见,这便是过往的真相。
老身虽然心中有愧,但毕竟大仇得报,只能说卫公子运道不佳,不幸给老身做了替罪羔羊。本来此事已经完结,没成想七年之后苦主的父亲找上门来,把我们几位人证一齐拐到海外荒岛,还在岛上造了和王府一模一样的花苑!我醒来后自是慌乱无比,益生怕我露出马脚,便偷偷在无人时安抚于我。当晚大家推演旧案,周大侠师兄妹第一个便出了状况,萧女侠最后亲承那时并未看清跑过之人,大伙散了之后,我越想越怕,于是潜入书房偷了匕首,再悄悄去叫萧女侠出来,假称周夫人有事寻她,因不便和她直言,遂托老身前来传信。萧女侠本就对周夫人心存内疚,又见老身年迈,因此毫无防备,便随我去了小林,在林中我故意让她分心,趁其不备一刀从后刺入!我杀了人后不敢久待,在滩边乱石中寻了一处将匕首藏起,这才匆忙回到房里睡觉。
第二日大伙见到萧女侠身亡自是炸开了锅,都把矛头对准周夫人,说她因妒杀人,只有益生知晓个中内情,疑心是我从中捣鬼,只是人多眼杂不便询问。到了晚上咱们继续推演案情,葛掌门又出了眼疾的闹剧,我怕再被他想起认出,索性一狠到底,在夜里约他来到海边,说有密情相告,葛掌门对我这么一个老婆婆自没什么疑心。在海边我突施冷箭,把他喉咙割断,又想将他尸身抛入海中,来个死无对证,可惜老身年岁大了,气力有些不足,忙活了半天也不得其便,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却见益生从远处走来,原来他早就疑心我要对葛掌门下手,本想阻止于我,可惜仍晚了一步,他见事到如今已无回旋余地,索性帮人到底送佛到西,和我一起将葛掌门抬上小崖抛入海中。我本想此案无迹可寻,没想到虞小姐学识渊博,竟算出海水能将尸身冲回,最后也算错有错招,大伙见了葛掌门尸身,反倒对周夫人怀疑更重,让老身又长出了一口气。
杀了葛掌门后,我和益生回到花苑,假意骗他要去睡觉,实则寻了一根矮粗的枯木,躲在铁门之侧,专等卫先生回来,若将他杀死,那时一了百了,案子没了苦主,自也无从平反。至于如何回归中土,大伙齐心协力,总有一线生机。没成想在一刹那我心慈手软,终是放了卫先生一条生路,以后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她说完这些,只觉口干舌燥,又连饮了三杯茶,目光避开众人,只瞧向躺在床上的董学图。
卫喜先前虽听虞可娉推演过心中猜疑,可此时听安婆婆将当年情由原原本本的娓娓道来,心中仍激动万分,颤声道:“你……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安婆婆道:“卫先生,我说的句句属实。伤你的凶器,在东首花圃旁的榕树下,杀死萧女侠和葛掌门的匕首,仍埋在海滩乱石堆中,你们大可寻来印证。当年我为了替夫君儿子报仇杀害了郡主,累得卫公子替我顶罪,最终冤死狱中,已然铸成大错,而今为了掩饰罪行,又连杀两个无辜之人,自知罪孽深重,已无颜留在世上,益生,承蒙你多方周旋庇佑,咱们来世再见!”站起身来,低头向着石墙冲去。
娄之英见情势危急,忙使出师门绝学鹏程万里,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挡在安婆婆身前将她拦下,正色道:“安婆婆,你既有赎罪之心,怎能就此一死了之?更该随卫先生回归中土,向官府禀明真相,助他翻案,还卫公子一个清白!”这一番话说的安婆婆哑口无言,顿时断了轻生之念。
周殊脸上青筋暴跳,怒道:“是呵!你无端害死师妹,周某本想将你大卸八块,但我八台派素遵王法,便让官府好好治你的罪!”
卫喜仰天长叹,道:“东来!东来!你在天有灵,可瞧见了么?为父找到了当年杀人的真凶,你瞧见了么?瞧见了么?”
董学图此时痛楚稍轻,用足了力气说道:“老朽虽不是杀人凶手,可一直包庇安夫人,多年来知情不报,也算罪加一等了。只是想问一问虞小姐,究竟是从何时起,因何怀疑到我俩头上?”
虞可娉道:“好,我便给董大人讲个明白。萧女侠亡后,小女本没疑心在你二位身上,但昨晚所有证词说完,我便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后来终于想通个中蹊跷。咱们这里共八位人证六处口供,周大侠师兄妹为掩盖私情说了假话,晴姊姊有秘事要办也撒了谎,葛掌门怕被人知晓眼疾便胡乱搪塞蒙混,赵公子为满足私念添油加醋,盛大人粗心大意,只当自己抓对了人,他们的证词各有纰漏,唯独董大人与安婆婆两位的口供无懈可击,没有半点扯谎夸大,那时我便猜测,你二人必有古怪!此乃其一。
再者萧女侠死时,葛掌门怎生说的来着?他说八台派武功卓绝,萧女侠虽无内力,但旁人也难轻易杀她。当时有武傍身的人中,我大哥与大伙素昧平生,周大侠对师妹情深义重,他两人都无甚嫌疑,而葛掌门、盛大人身为男子,若深夜去找萧女侠,她不会不防,真放对起来,未必便稳赢得她,说来说去,大家都认为只有晴姊姊能这般杀她。但诸位似乎忘了,安婆婆是飞虎门掌门之妻,也是绿林出身,武功虽非绝顶,可她年迈体弱,又是个婆婆,萧女侠自会放下戒心,那时杀她便容易多了。
不知诸位可还记得,第一晚过后起身,安婆婆食量甚大,一口气便吃了几个肉包,且神情极为疲累,当时我便觉着奇怪,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今晨大伙聚在一处时,我留心观察,见董大人和安婆婆睡眼惺忪,尤其是安婆婆,比昨日还要萎靡,便似一夜没睡一样。旁人听到赵公子的呼喊匆忙起身,都是穿戴的邋里邋遢,唯有安婆婆衣衫齐整,连鞋子也不像脱过的模样,我越来越是疑心,接连推演了几种情由,心中已渐渐有了计较。
那时盛大人正猜疑晴姊姊,一心提防于她,要把她锁入房中,我索性将计就计,也举双手赞成。到了晚间大伙四散回房歇了,我便悄悄逐一拜访,晓以利害,将心中推演和盘托出,更请周大侠去演一场戏,来引二位上钩。至于锁晴姊姊的房门,一早就被大哥使力震断了,卫掌柜也近痊愈,执意要来一同观瞧,是以大伙接了周大侠的暗号,便来到假山以逸待劳,等着看这出好戏。
唉,其实昨晚葛掌门给了供词,我便担心凶手会按捺不住,是以千叮万嘱大伙不要出门,没成想仍是棋差一招,非但葛掌门不肯听话,连赵公子也在清晨跑了出来,若非安婆婆还有一丝良知,赵公子又哪里会有命在?只是这些滔天罪行老天当真不会坐视不理,安婆婆,你当年虽为报仇,但毕竟是私自杀人,而今更为掩盖真相害了好几条无辜性命,早已罪无可赦,咱们回到中土后,盼你老老实实让官府审个明白,还这些亡灵一个公道!”
安婆婆自是无话可说,大伙谈了一夜,眼见天光渐亮,卫喜道:“老汉心愿已了,这便唤船过来送大伙回去,到了中土,还要烦请诸公替我继续做供翻案。”众人此时只顾眼前,听闻终于可以离开荒岛,精神都为之一振。卫喜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要娄之英、盛春林等依他之言,寻了枯木干柴在海岛四角各堆一处点燃,又在花苑当中垒了老大一坨升起篝火,不大一会,一粗四细五条青烟扶摇直上,众人尽皆叹服,暗道若是没了卫喜,自己便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这唤船之法。讯号既已发出,大伙无所事事,把苑中值钱之物尽收理了,在乱石中和榕树下将行凶的凶器寻着,一齐来到滩涂等船过来。
眼见日头飞升,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海平线才隐现出一艘船来,那船初看也不甚大,但越驶越近,不一会便到得大家眼前,原来竟是一艘十丈来长的海鹘船。那船上共有十来个水手,其中一人高呼道:“卫大哥,恭喜你大功告成,令东来侄儿平冤昭雪!”命人放下两艘小艇,向海滩驶来。
卫喜道:“此人便是我那过命老友,诸公随我一齐上船罢!”众人坐小艇上了大船,心中都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赵元申走过那船头儿身边,突然惊呼道:“咦!怎地……怎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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