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佐阁下,攻占这座宅子时,我的中队阵亡士兵四人,受伤三人。除此以外,部队再无损失。”
大尉中队长报告着,他没有明白稻本的意思,单纯的以为自己的联队长要的只是战报。
倒是藤田走上去给了这个傻兮兮的中队长一个耳光,口中骂道:“八格牙鲁,没用的家伙,攻占一个没有任何危害的土地主的宅子,也会让帝国陆军的勇士玉碎。”
这一巴掌并没有把这个不醒目的大尉中队长给打明白,他弯着腰低着头,口里恭敬地说着:“嗨。”
藤田没有再打他,而是小声地提醒了他一句:“报告在宅子里搜集到的财物。”
鬼子大尉才如梦初醒,马上说道:“大佐阁下,这个财主家很有钱,我们不仅收获了几个仓库的粮食和货物,还有着许多的支那银圆,黄金和珠宝也是不少。”
一听到这些东西,稻本犬三郎的眼中发出精光,喜形于色,对大尉说道:“你的带路,我要亲自过目。”
王得贵瘫坐在柱子后面,看着自己的把兄弟胡海龙,被冲进来的鬼子兵乱枪打死在当场。他欲哭无泪,先前还有些害怕,可看到和自己相识相依几十年的把兄弟被射成了马蜂窝后,他反而没有了这些畏惧,不就是人死卵朝天吗,头断了也只不过是个碗大的疤,有什么可害怕的,如果换成二十年前,他敢冲上去扭断那个指手划脚的鬼子头的脑袋。可是现在,他只能用着呆泄的目光看着在自己宅子里说话嘻笑的鬼子军官们。
稻本犬三郎进到屋子里,一下就看到了半倚在柱子后面的王得贵,他一下子就闪到了佐佐木的身后,这是从军打仗多年,他养成的一个习惯,也算是他时刻都在保持着警惕吧。
“大佐阁下,这个人动不了,没有危险。”
带路的鬼子大尉说话的同时,走到了王得贵身边,一脚就蹬在他的脸上。鬼子军官可都是穿着厚底的皮靴,这一脚很重,当鬼子的脚离开王得贵的面门时,从嘴里和鼻孔里喷出来的鲜血已经沾满了他的整张脸。
“支那死猪。”
稻本犬三郎没有同情像条死狗一样被蹬倒的王得贵,反倒是骂了一句,也着实,换作别的联队长兴许一刀就会剁下,这个让自己受到惊吓的支那人的头,他只是骂了一句,算是已经很仁慈了。
王得贵听不懂鬼子讲的什么,他也没顾得上鼻尖的疼痛和满脸的鲜血,冲着这几个鬼子军官破口大骂,什么难听就拣什么骂,想到什么就骂什么,只可惜这些鬼子听不懂中文,如若能明白,肯定会当场折磨死他。
王得贵的突然情绪激动并没有让稻本他们有什么惊讶,也没人去在意这个丝毫没有伤害能力的人在发着什么疯,四个人跟在大尉的身后往内室走去。
“有财,艳茹,你们一定要给王家报这个血仇呀。海龙,你等着我,来世咱俩还做兄弟,比今生更好的兄弟。”
被鬼子无视,王得贵并没有逃过一劫的欣喜,反而像是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在喊,扯着嗓子哭着笑着,末了,他使尽自己的全身力气,把头撞向了身边的圆柱子。他在佛子岭二十余年,逼得不少百姓家破人亡,逼得不少人撞墙自杀,到最后他自己也落到这个下场,似乎也印证了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稻本犬三郎很满意,收获之丰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换作任何日军军官都不可能想像得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犄角旮旯里,在一个地主老财家居然会有如此大的财富和贮存,光几个大粮仓里的粮食,就能够供给六十五联队一整年,还有从未见过那么多的数不清的银圆,装满了几十个箱子,还有黄金和首饰,古董字画等等,这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稻本犬三郎想把这些东西马上运回本土,让妻儿们也见识见识,让他们以后也可以享受贵族的奢糜生活。
藤田深知稻本的心思,立刻就布置兵力和卡车过来搬运这些财物,而佐佐木不知从哪弄了一套茶具,就摆到了搬运现场,给稻本泡起茶来。
一切都看似很美好,稻本犬三郎的嘴笑得就没合拢过,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灾难即将降临。
…………
区寿年很是奇怪,不是说鬼子每次出兵都会准备的很充分吗?可是现在,他的部队已经封锁了佛子岭到霍山的公路,双向的阻击阵地都已经构筑好,甚至是形成了一个方圆两公里的口袋,把进占佛子岭的日军大队团团围困起来,鬼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发现。
176师和鬼子交过手,在淞沪战场,在徐州战场上都吃过鬼子大亏,正因为是这样,区寿年才会百反谨慎,千般小心,直到所有的合围全部到位,他才长吁了口气。
176师比不上中央军的嫡系,可也有着万余之众,武器装备虽然算不上精良,但士兵们拿的也不是“烧火棍”,现在已经将这伙突前的鬼子团团围住,自然就不愿意再放走他们。
张义纯的电报追到了临时设置的师指挥部里,军属机枪营和炮营也都到位了,现在只等着他区寿年的一声令下,围歼鬼子的好戏就要登场。
他拿起了早已接通到炮营电话,咬着牙齿,对着话筒狠狠地说道:“开始炮击。”
这是他区寿年第一次指挥军属的炮营,第一次指挥炮兵对日军发动炮击。
之所以会咬牙切齿,是对自对日开战后,从来都是生挨鬼子炮击的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反过来炮轰鬼子了。虽然军属炮营只有四门125MM口径榴弹炮,可这已经是四十八军的宝贝疙瘩了;虽然每门炮打上十发炮弹就要马上撤退,可区寿年已经很满足了,他知道,如果没有这四十发炮弹,部队也得硬着头皮进攻,伤亡自然不会少。
当125mm口径榴弹炮的开炮响声传到区寿年耳中时,他快步地走出了临时师指挥部,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想要看看炮击后的场景,可是师指挥部修在一处低洼隐蔽处,压根就看不到,只能从在群山回响着的爆炸声中想像着那些场景。
没看到炮击现场,让区寿年有些失望,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就往回走,没走几步,却看到了往这边的路上走来了几个士兵,他们举着枪指着一个同样穿着国军军装的士兵。那个被押着的士兵,虽然是高举着双手,可是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嘴里一直不停地在说着什。
“做什么的?”
说话的是警卫营营长,端着枪的是他的兵,显然是觉得自己的兵惊扰到了师长,他有些不悦,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
“报告,这个人说他是是什么义勇团的,奉他长官的命令,前来求见师长,说有重要军情转达。”
押送士兵中为首的那人汇报道。
警卫营的兵天天是和师部的军官打交道,自然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可是这几个兵居然会让一个陌生人如此接近师临时指挥部,这让警卫营长很是纳闷和生气。
和警卫营长只关心师指挥部安危不同,区寿年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师临时指挥部,搭起来时间才一小会儿,这个某某义勇团的人就能找来,很让他吃惊,要知道这附近明里暗里可是至少有一个连的哨兵,能发现这又不让警卫营的人发现,难度真不算小。
“让那个人过来。”
区寿年没有警卫营长那么多担心,人家把这边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如若真有歹意,这里岂会如此安静?
“先搜他身,再让他过来。”警卫营长还是有些不放心。
“长官,我没带武器,你们随便搜。”
被176师警卫营士兵押送过来的是小山子,前来这边找区寿年是孙玉民的意思,他自己也知道,这基本上是自己作为警卫员的最后几个任务了,从皇协军投诚而来的刚楞子已经在接手自己警卫员的事情了,孙玉民答应过要让他下部队带兵了,当年从南京退下来的人中,也只剩下他还是个愣头兵,也总算快熬出头了。
区寿年远远地就听到了小山子的话,第一印象就蛮好,一个前来传达信息的小兵,被枪指着,不仅没有半分惧色,还能谈笑风生,换作在场的任何一个士兵,包括自己的两个警卫,都未必能做到。
“不用搜了,让他过来吧。”
区寿年愈发好奇,他倒想见识一下,这个没听过的什么义勇团,倒底是哪路神仙。
“师座……”
警卫营长想劝阻,却被区寿年举手示意他打住。
“长官好。”
小山子跑到了区寿年面前,一个标准的军礼和响亮的喊声,让区寿年对这个小兵又多添了一些好感。
“小兄弟,你是哪部分的?”
看着和自己部下军装一模一样的小山子,区寿年问了一句。
“报告长官,我是杨树铺义勇团的,奉我们团长之命,前来向长官询问一声,佛子岭被贵部包围的日军,能否由我部发动第一波进攻?”
区寿年只是询问小山子的部队番号,可这小家伙,一口气把自己来这的目地全说了出来。
“佛子岭义勇团?属于哪个师哪个军的?你知道吗?”
区寿年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他询问了一声身边的参谋长,得到的答案是摇头,参谋长也同样没听说过。
区寿年和身边人的对话,小山子全听在耳里,他开口说道:“长官,我们杨树铺义勇团没有国军的正式编制,是自组的民团。”
这一句话把区寿年给逗乐了,他笑问道:“小兄弟,你确定不是过来开玩笑的吗?鬼子虽然被我部重重围困,但是想要吃掉他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凭你们民团,行吗?”
区寿年之所以这样说,是他太了解这些地方民团了,虽然名义上是团,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人枪,武器装备更加是不值一提,别说主动进攻鬼子,就是稍稍抵挡一下鬼子的进攻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这支叫杨树铺义勇团的民团,居然疯狂到要去进攻一个大队的鬼子,这让他如何能不也笑。
“报告长官,我们团长说了,鬼子血洗了佛子岭,我们有不少兄弟的亲人都枉死在鬼子刀下,现在有国军主力当后盾,我们团决心死拼鬼子一次,如果我们全打光了,也算是替国军主力消耗了一部分鬼子的弹药。”
小山子并没有因为区寿年的出言相讥而恼怒,反而是有情有理的解释了一遍,这让区寿年有些意外,也有些动情,甚至是产生了些许不忍,不愿看到这个杨树铺义勇团全都丧生在鬼子的火力之下。
“小兄弟,回去告诉你们团长,你们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可是打鬼子这种事还是让我们正规军去做吧,你们自保和保住乡亲们就行了。”
区寿年这些话倒是出自真心,他不想看到这个算是有点良知的民团覆没在佛子岭,委婉地拒绝了小山子。
“长官,我们团长说了,就算您不同意,他也要率部先冲进去,希望您在我们冲进去以后,就不要再炮击了,省得伤了自己人。”
小山子这句话说的很坚决,虽然话里的尊敬并没少,但是明显很生硬很冰冷,有点不容反驳的味道。
区寿年突然间对这支民团部队产生了兴致,连一个送信的小兵都能做得如此义正言辞,这支民团的主官会是什么样一个人呢。
“小兄弟,我是一片好心。”
区寿年还想再劝说一句,却被小山子一句话给顶回来:“谢谢长官的好心好意,不过我来这之前,团长就说了,不管您同意不同意,杨树铺义勇团都决心和鬼子血拼到底,请长官成全。”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区寿年还能说什么,只得同参谋长对视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告诉你们团长,你们进攻时,我会让部队提供力所能及的掩护。”
“是,多谢长官!”
小山子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小兄弟。”一直没吭声的参谋长突然说话了,他询问道:“你们义勇团要投多少兵力进攻佛子岭被困的鬼子?还有,你们团长的名字叫什么?”
小山子听到这个问题后,自豪地回答道:“两个连,三百人左右,我们团长的名字叫孙玉民。”
他说话这句话后,快步向来时的路上跑去,只留下了这句话的余音在区寿年他们耳边回响。
“孙玉民?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师座,您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
区寿年点了一下头,他是知道的,韦云淞调去组建三十三军的时候,曾经和这些老部下告别,那时就提过这个昔日国军赫赫有名的战神就在六安,和新四军混在一起,可他万万没想到,完全不是那回事,人家自己组的民团,和以前一样,看到鬼子就眼红,现在仅凭三百士兵就敢冲锋,这等做派让区寿年都有些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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