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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1418 乞活难谋

    武城为东郡要县,实古赵地,平广旷阔,四无山阜,东毗强齐,岁饰武备,邑之得名。

    东武城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时期晋国为了防备齐国攻伐便于此筑城。时过境迁,如今的战争形态早已经不是春秋古时战车冲杀,更加灵活多变,东武城地处河北平野,四边无险可守,于战略上的重要性也一再降低。

    这样的地理环境,自然也是有好有坏,坏处是无险可据,一旦强敌压境,乡土转瞬易手。好处则是不会有什么长期性、大规模的战争于境域之内发生,这对于地方元气的保存也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如今的东武城,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战略要戍,但凭其深厚的人文渊源,也可称得上是河北名城。如郡望显赫的清河崔氏、张氏等名族,俱都世居此境,余者尚有卢、陈、尹等大姓,即便清誉不彰,也都是乡野根基深厚的土豪大族。

    王师最初的战略规划中,东武城并不属于中路战场,所以在收复东武城之后,东路沈牧军并没有向西开拓,而是继续北进攻伐渤海郡县。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东路王师高歌猛进的同时,中路右翼的兖州军在初期的胜利之后却遭到了上白羯军的压制,以至于东路王师重要的补给地临清都受到了来自上白羯军的威胁。

    再加上入秋前后羯国另一路军队、由石虎之子章武公石斌所率领的两万幽州军进入渤海战场,渤海方面的推进便有些受阻,所以东路王师便也暂缓推进节奏,主力留守渤海郡域,另有部分军队则回守东武城,并向西南方向的广宗发起攻势。

    当刚刚攻克上白的金玄恭感慨羯将石闵不乏乱世枭雄气概的时候,远在清河贝丘正统军作战的石闵却未有如此自许,反而有种骑虎难下的困顿与烦躁。

    石闵部伍驻扎于贝丘西境三十余里外的一处山野土丘上,清水一条支流绕丘而过,但是由于晋军在南面上游的临清拦河兴设堤坝,这一条河流很早便进入了枯水期。

    土丘向下东北方数里之外,便是东武城晋军营垒,营垒规模并不算太大,依托于一座残破的坞壁建成,驻扎兵力约在两三千人之间。

    两军于此对垒已经过去了十几天,营垒之间这一条干涸的河道原本还稍显泥泞,但经过过去一段时间的骑兵铁蹄连番踩踏,早已经变得坚硬无比,且因为浸血太多的缘故,土色泛出一股妖异的暗红,秋风中并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石闵扶栏而立,由于近来杀伐频频,须发都有贲张姿态,望去不怒而威,令人凛然生畏。其身后贲士标立,俱都沉默不语,抬眼望向东北方的晋军营地。

    双方对峙以来,无有一日不战,规模各有大小,今日也不例外。

    土丘下的战场上,正有数百骑众往来厮杀。石闵的部伍虽是新成未久之军,但却是吸取了襄国各方人马的精华,之后在广平境域大大小小的战斗中多有磨练,俱都是精悍异常,哪怕面对南国青徐大军中的骑兵精锐,仍能不落明显的下风。

    双方交战这数百人,在阔及数里的战场上往复冲杀,虽然没有各张旗号,但一眼也能分辨得清敌我。晋军所用多为河西战马,望去便显得比羯军的塞马要神骏许多,且将士衣甲鲜明,弓刀齐整,气势上胜出羯军不止一筹。

    今日率部出战的乃是石闵的心腹部将苏亥,其人体格健壮,甲衣紧绷在身上,望去魁梧异常,甚至就连胯下的战马都显得有些矮小。

    交战伊始,晋军骑兵方方面面的优势便显现出来,对冲之际,人马未至、劲矢先达,在这样一个距离上,械用简陋的羯军根本无从反击。

    苏亥当先勒僵转避,身后部伍自是如影随形,但仍有来不及操控战马转变冲势的骑士被晋军劲矢穿飞,身死于战场之上。

    河西战马爆发力强,特别是短途的冲锋,哪怕晋军骑士装备要比羯军重了许多,在速度上仍然浅胜几分。

    飞矢一轮之后,弓挂鞍上,持刀在手,精骑凝聚的锋芒直接扎入羯军部伍中,那单薄的战阵转瞬之间便被穿透,约莫有百余羯军骑兵被带偏了冲进的轨道,随着晋军游骑的劈砍被裹挟分割,包围屠杀。

    初战失利,这已经是羯军不得不咬牙承受的现实,全方位的实力差距,让他们也不敢奢望在与晋军骑兵交战时能够势如破竹的杀敌。

    但眼下的小挫,并没有造成羯军的崩溃,阵型虽然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但两个部分的骑卒仍在各自挣扎努力。

    被晋军将士包裹在其中的那百数羯军骑士不断向外冲击,因为械用的不足,他们大多使用是制作更加简便的长矛,但在晋军锋锐战刀的劈砍之下,这些长矛能够造成的杀伤力实在有限,甚至由于交战过程中位置变幻剧烈,有的长矛明明刺中晋军骑士的身躯却被坚硬甲胄阻住,矛杆断裂手中的情况频有发生。

    但是他们不断的向外突击,还是给晋军冲阵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晋军将士虽然装备精锐,但骑术相对而言是要稍逊于羯军。

    南人习水、北人习骑,虽然青徐王师也多是青徐各地招募的丁壮精锐,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南人,但讲到这种大形势上的制约,其实还是存在的。除了奋武军、弘武军等行台绝对精锐,甚至就连韩晃所率领的河内骑兵军团,论及平均的骑术水平,其实也要比羯军稍逊几分。

    但这一点差距其实并不致命,王师本就是多兵种搭配,并非全凭骑兵制敌,加上装备整体水平要远胜于羯军,足够弥补这一点差距。

    不过若是在具体的区域战场例如眼下这场小规模骑兵交战中,骑术的劣势影响还是比较大的。羯军虽然初战不利,之后也是伤亡大于斩获,但是凭着高超的骑术配合,还能暂时维持住厮杀不溃。

    内线的冲击也给外线的羯将苏亥带来了机会,趁着晋军几次出现明显的缺口,率领着麾下骑众如狡猾的狐狼一般游走撕咬,渐渐也给晋军骑兵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特别是随着战斗的持续,马力方面也出现了差距,晋军本就负甲装械沉重,而河西马虽然短途马力充沛、爆发力强,但却并不具备太悠长的续航,耐力方面较之塞马有着明显的劣势。

    当然,晋军部伍中也不乏爆发力并耐力兼具的优良战马,特别是名声浩大的河西龙驹,各方面综合起来无有明显的短板,甚至较之名种汗血宝马都不遑多让。但是这种优良的战马毕竟还是少数,主要供给胜武、奋武等真正的王牌部伍,并不能普及所有一线王师军队。

    过往这段时间的战斗,节奏往往如此,初战时晋军王师稳压羯军一线,羯军几无反击之力,只能凭着毅力游走缠斗,但过半的时候都撑不过这第一轮的强压,被晋军逐杀溃走。

    不过若能熬得住晋军第一轮的猛烈冲击,战况就会逐渐发生偏转,晋军骑兵的机动力会渐渐下滑,虽然仍是具有着装备的优势,但对于羯军而言已经不再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这一次羯军出战的五百骑兵,乃是石闵方自上白带来前线未久的生力军,战斗意志可称顽强,再加上主将亲自压阵观战,也都奋战不退。

    初期战况虽然不利,损失了接近两百卒力,但是随着晋军马力下滑,主动权渐渐落在羯军一方。于是渐渐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原本迅猛穿插游走于羯军部伍中的晋军骑兵聚集在了中间区域,而羯军游骑则扩散游走于四边,通过不断的扑击并流矢收割着晋军卒力人命。

    “苏亥之力,难道不可作万卒之长?”

    压阵观战的石闵眼见战况发生了逆转,脸上也流露出了短暂的笑容,虽然整体战略上而言对他是越来越不利,但在这局部战场上仍然能够压制住晋人一头,对于士气的振奋也是巨大的。

    他倒不是幻想着能凭其一部之力挽回羯国整体的颓势,但己部能够在各方战斗中得有独秀的表现,自然也会让主上对他更倚重几分。未来形势会发展到哪一步,谁也不能笃言,但只要手中能够掌握一支凶悍勇战的精军,较之无所依附的浮萍总会更加从容几分。

    言中虽然是在夸赞自己的部将,但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如今的他于羯国中终究还只是一个后起之秀,远远谈不上位高权重,类似麻秋那样的宿将,明明有着丧失邺地的罪过,主上仍然将镇守襄国的重任交付麻秋,而他凭其不足万数的寡弱之众成功遏阻晋军北上的步伐,功绩早传国中,却迟迟不得相匹配的封赏。

    石闵也明白,之所以会如此,说到底还是自己底蕴仍浅,且在国中并没有强硬的后盾。虽然去年在襄国与博陵公石遵已经达成一定的同盟,但是受于前太子石邃的连累,石遵目下在国中也没有足够的话语权给他提供更多支持。

    目下国中新锐崛起的一股力量乃是章武公石斌,现在应该称为章武王了。迁往信都之后,主上为了稳定国中人心,终于履极称帝,抛弃了那不论不伦的大赵天王尊号,诸子封公者也晋封为王。

    章武王石斌,旧镇幽州,本就是主上如今诸子中军功最盛者,如今慨赴国难,率领幽州军伍南下救援,与晋军在渤海境中几番交战,互有胜负,总算将局势稍作挽回,也令主上大感欢欣,将冀东渤海、章武、河间等数郡军务尽予之,诸王之中,无有此胜。

    除了自身大权得揽之外,章武王还有一位强大的盟友那就是幽州刺史张举,目下国势颓败,所剩不过冀州半壁并幽州全境,幽州刺史张举在名位上也成了如今国中排名第一的方伯刺史。

    强势宗王与强势镇将的联合,如果不是盛夏之际原本已经归附羯国的辽东慕容部再生变故,国中嗣位之选几乎已经没有了悬念。章武王石斌虽然母系卑贱,但在几个不成器的兄弟接连惨死之后,已经是后来居上,令人不敢小觑。

    眼下晋军并分数路,大势北伐,国中的嗣统之争也不得不暂告段落。虽然章武王几乎已有独大之势,但是为了维系住国中各方抗拒强敌的人心,主上也并没有直接将之册封为太子。

    也正因为这一点,其他几名皇子还没有完全丧失争取储位的机会,就连那个此前曾经被晋军俘虏的濮阳公石琨,都得趁这一点惠利而被受封为武安王,镇守襄国节制麻秋。

    跟其他皇子们相比,石遵与石闵的这种搭配便有些上不了台面。因为已故太子石邃败坏国务致使襄国陷落而伏诛,皇后郑氏也受此连累而被废,原本作为嫡子的石遵处境因此变得艰难许多,甚至连王号都无。

    主上迁都之后,石闵奉命留守襄国,又因受到退守襄国的麻秋部伍排斥而心怀不忿,离开襄国转戍广宗。眼下的他,远离羯国统治核心的信都,即便想要改换门庭,也根本没有机会。

    当然,眼下的石闵也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一方面他是认识到目下这种形势,无论依傍何人,都不如自己掌握足够自保的力量,若选择一个太过强势的皇子如章武王石斌去投靠,他反而难再拥有眼下这种独立自主的处境。

    另一方面,石遵的处境艰难也是暂时的。其人虽然乏于军略才干,但对人心的笼络羁縻却是长处,且不说石闵在短暂的接触后便与之形成同盟,此前主上在决意迁都时不是没有阻力,许多地方上根深蒂固的豪强不愿意弃家追从,石遵在过程中出面说服许多人家。

    如今信都的经营治理,主上也颇多倚重石遵之初,只是因为皇后新废、不愿给人朝令夕改的印象暂时没有将石遵封王。

    石闵虽然身在前线,但与国中的石遵也频有书信往来。石遵在信中不乏规划,言道石闵放心在前线作战,争取搏于优异表现,即便封授不达也只是暂时的,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也会在主上面前进言将石闵调回国中另作任用。

    “冀下糜烂已非常力能挽,此境已非你我功业所在。棘奴再予归国之后,我也将极力请出巨鹿、中山之间,招引各边力用,自成你我宏图……”

    对于石遵的远见,石闵还是比较信服的,最起码眼下的他虽然在前线战斗有声有色,但是论及后事种种,他其实也是茫然没有主见。

    石遵着眼于信都更后方的巨鹿、中山等郡国,在他看来真是十足的明见,南国兵锋强大,唯有实际对战过才有深刻体会,前线诸将不乏怀抱悲观者,石闵自然也不例外。

    前线无论战斗功事多么显赫,对于主上而言都是可以放弃的外围力量,只是为了营建信都防线争取时间。

    如今的信都,据说已经集结甲士三十万,这个数字自然难免夸大,但穷国丁壮编甲十数万大军还是有的,南国虽然来势汹汹,但想要速战速决也不轻松。

    石遵能够不争一时先阵,选择在信都后方经营发展,正面战场的压力自然有目下声势正旺的章武王石斌等人承受。这一计划若果真能成,他与石遵于后方安心蓄力休养,未必不可后来居上,反制其余。

    当然,目下局势诡谲,人心诡变,对于石遵,石闵也不会完全的信任。之所以选择离开襄国而戍守上白,其实也是心怀一番自己的盘算。

    石闵之所以甘心冒险戍守于前线,自然还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力量。广宗郡境中的乞活余部,他垂涎已久,即便不能收为己用,与其众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别的不说,单单将大本营安置于上白,便是十足的在向乞活大将李农示好。

    如今的李农,戍守雁门,威慑代北,绝对是目下羯国首屈一指的重将。

    乞活军非常的排外,石闵也不奢望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受其众接纳乃至于效忠,但若能够凭着帮助李农戍守乡土而结下深谊,若再结合石遵避守后方的思路引部前往中山,便可与雁门的李农达于呼应,得拥羯国残土半壁之重!

    只是乞活军的排外,较之石闵想象中还要更加严重得多。当他满怀热切奔赴上白时,原本上白留守的乞活军众早已经退入广宗,对于他的到来也是不冷不热。

    哪怕他之后凶悍用兵,力阻晋军各路于外,使得广宗没有受到晋军的直接侵扰,广宗的乞活对他仍然没有什么感恩表达,甚至连基本的物资给养援助都无,更是直接拒绝了出兵与他共击晋军的提议。

    对于这些顽固自守的家伙,石闵每每念及也是恨得几乎咬牙切齿,晋军攻势如此汹涌,兵临广宗只是时间问题,难道这些人还奢望能够侧身世外、不受兵祸侵扰?

    “待到击退此路南军,撤回上白之际,一定要与广宗深作交涉!”

    石闵心中暗忖,他抵达上白之后,便面对晋军兖州部汹涌而进的情景,几场恶战兼并了一部分败军之众,之后又忙于对广平境内晋军的压制,也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和广宗乞活沟通交涉。

    但是很明显眼下晋军各部都加强了紧逼之势,单凭石闵目下所掌握的力量也已经发挥到了极限,为了抵抗东武城反攻下来的晋军,上白可用卒力几乎尽数被他拉到了此处战场。

    虽然眼下局势还在控中,但石闵也很清楚他所部卒力已经势若满弓,随时都有弦断之危,如果还不谋思退路,很有可能之后想退都退不了。但一想到不能招引广宗乞活为己所用,他又总有几分不甘。

    心中思虑种种,以至于眼前战场上的优势都让他高兴不起来。

    而就在他沉思之际,身边突然又传来一阵惊呼声,他忙不迭抬眼望去,只见战场上局势又发生了变化,部将苏亥麾下战马突然倒毙,周遭士卒急于抢救,原本对晋军所形成的围困之势顿时瓦解,战阵中的晋军士卒们也抓住这个难得机会,收紧骑阵直接向苏亥落马处冲杀而去。

    与此同时,对面晋军营垒中又有马蹄雷动,几百援军直往战阵中冲去。

    “贼子安敢害我力士!”

    石闵见状,口中大吼一声,张臂缚甲,飞跃马上,一手持通体铁铸两刃尖矛、另一手则握住半丈长的勾戟,呼喝声中自引三百余骑同样向场中奔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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