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因为他们拥有很多超越常人的特质,比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其中一种。【】
见识了秦楚两军争锋,很少有人一点触动也没有,为两军威势折服者会分别演变成双方的簇拥,至于刘邦这样有自知之明的家伙,重新认识楚军、悄悄定位彼此、暗暗修改既定的目标简直再正常不过。
如果没有当过沛公、没有被陈平激起对于至尊大位的向往,也许他会毫无负担甚至是兴高采烈的投奔楚军,可是人呐,心里的某扇门被打开过之后,再想关上可就难了……
脸上若无其事,心中翻江倒海,刚才那番交谈对于刘邦的刺激有点大,他必须好好消化一下。
看到陈胜吴广顺势而起的时候,刘邦本以为大秦应该走到了尽头,那么多地方全都反了,而且一旦起事就是一呼百应,谁能想到还有人出来力挽狂澜、回天有术呢?!
咸阳天天杀人,菜市口的土地好像永远都不会干一样,始皇帝血脉被人如同宰鸡屠狗一样凌虐,肱骨之臣遇害的遇害、归隐的归隐,稍有点满心不甘的气节,便如冯去疾那样撞死在大殿上……
剩下的君、臣、佐、使没有一个中用的,这样的大秦居然还能起死回生,谁敢信?!
在砀山西躲东藏的时候,刘邦听说着大秦的迅速崩塌,感受着各地官吏日渐离心、百姓愈发压抑,再加上张楚成事的消息越来越让人按捺不住,干脆,一拍大腿,干了!
然后……大腿上的巴掌印子还没消失呢,这天又变了,子婴继位、蒙恬重新掌兵,眼看着造反就是有死无生的死路一条啊!
什么叫骑虎难下?什么叫上房抽梯?什么叫进退维谷?
这就是,没有被人算计,反而被老天爷摆了一道,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刘邦才会把带出来的多数沛军交给纪信,自己跑到楚营东拉西扯。
出于本能,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又是出于本能,他知道身在何处才能度过这样的危险,如今陈平把刘邦隐隐感受到却无法说出来的东西掰开了、揉碎了尽数剖解于眼前,他才知道自己的脚下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难啊……”
……
……
“难?!再难也要闯出去、杀出去!否则落入章邯之手,我等就会被押赴咸阳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还不如自我了断来的痛快!”
“英将军你别急……寡人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连日征战我部伤亡颇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那你说怎么办?!坐在这里等死?!”
“哼!无知刑徒,如今我军既不占天时地利,又有竖子毁了人和,如何脱此险境?!”
“姓田的,你要是再敢一口一个刑徒,信不信我能让你脸上也多出个黥印?!”
“你……!”
“二位莫要再做争执,我等如今患难与共,实不该自乱阵脚,这样吧,连日征战齐王损失惨重,明天就由在下领军冲一阵,如何?!”
正如三个和尚没水喝那样,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两两成势,相处的好就是最稳固的联盟,相处不好就算火烧眉毛了也照样有人相互推诿,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
田儋听了纪信的话,争吵的劲头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可他还是忍不住的嘟囔了一句:“纪将军也太好说话了,沛军同样伤亡惨重,你这样回去如何向沛公交代?!
哪像某些人,嘴里说着麾下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真正上阵的时候只会避重就轻,寡人羞与同谋!”
英布怪笑一声:“是啊,所以另一些人自己一事无成,还只会说怪话、做傻事,差点就让人忘了他是多么无能!”
“你说谁!”
英布忽然脸色一板,质问道:“我们被围了半个月,士气越来越低、粮草越来越少,我问你,你派出去多少哨骑求援了?他们有回信吗?!”
“秦军来势汹汹,这也能怪我吗?!谁能想到此地千里不毛寸步难行?若不是这样,我的哨骑早就跟上将军联系上了!”
“若不是这样,我们还会被困在此地?”
“……”
听着这两个人无休止的争吵,纪信赶紧再度打断:“两位,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啊,我觉得英将军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的,咱们的粮草越来越少只会更加不利突围,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咱们齐心合力先打进城去,免得在这荒郊野外无遮无拦,有了济阳城作为依托,寻粮、待援也都有些根底,你们说呢?”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章邯人多势众,只怕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吧?!”
听了田儋的话,纪信并未作答,他将目光转向英布,眼睛里全是恳求:“英将军,在下苦思三日,如今倒有个办法或可一试,只是此法需要将军麾下尽心尽力,你看……”
“说来听听!”
“将军麾下的番人善于攀爬,济阳城墙并不高大,我们明日可以佯攻一处,待战到正酣之时,将军着令番人骤然发难爬上城墙,只要他们能够打开城门,济阳随手可破!”
英布嗤之以鼻:“我倒是什么好办法,原来不过如此,我的麾下我最清楚,济阳城墙能不能爬上去岂能不知?!
这个法子英某早就想过了,只是每次我军一动便会引得众多秦军趁势来攻,这如何能够成事?不成不成……”
纪信咬了咬牙,坚定道:“在下愿意率领所部死战秦军,为我军争取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之内,我管保两位看不到一个秦人的援军,如何?!”
英布沉默,似乎在暗暗算计两个时辰能不能拿下济阳城,而这时,田儋坦言道:“纪将军大义寡人钦佩,只是……两个时辰是否有些太短暂了,能不能……”
纪信还没说什么,英布反唇相讥:“齐王若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可以派些人手帮助纪将军嘛,再不然,干脆你领着人阻击秦军,我和纪将军前去攻打济阳。”
田儋缩了缩脖子,什么都不说了,这老小子眼看着这次连纪信也不帮自己,甩了甩袖子哼声便走,一番商讨最终闹了个不欢而散。
英布对着他的背影又叫道:“齐王,这事儿你要是没有其他看法,咱们就这样定下来了,后日动身,如何!”
“……”
田儋一边走一边摆了摆手算是默认了,只剩下英布和纪信大眼瞪小眼,两个人看了片刻,英布很好心的告诫纪信:“纪将军,此去一定要处处小心,唉!你这样不惜士卒的帮助大伙脱困,人家不领情不说,你再回去怎么跟沛公交代啊……”
纪信一板一眼:“那也得脱出重围以后再说,否则什么都是空的!”
“将军保重!”
互相道了珍重,纪信也离开了。
就在三人各自回营做足准备的时候,纪信又在营中迎来一个人,听此人自报家门乃是齐王麾下,不过……看他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作派,齐王要说什么何需这样了?!
“纪将军,我家大王有话对您说,适才在人前不便宣之于口……”
纪信闻言知意,挥退一众亲随之后问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大战在即,纪某还要多做些准备。”
“我家大王说,让您千万小心英布这个人,此前……”
“行了你不用说了,此时正应当同心协力,纪某岂会听信你这背主之奴的挑拨之言?!
来人,叉出去!”
纪信还是有些急智的,他知道这话无论是不是田儋的本意都不能宣之于外,因此一口咬定是眼前这个家伙背着齐王来说这番话,考虑到双方颜面,他并未选择直接砍了而是叉出去,算是留足了余地。
哪曾想来人也是个心眼瓷实的,一把扶住纪信的臂膀声音再高三分:“将军有所不知,此前黥布曾对我家大王明言,说是要等将军阵亡之后与我王共分沛公所部……
我家大王岂会听此不仁不义之言?!因为严词拒绝按下不提,没想到将军又赴陷地,我家大王担心将军有个闪失落入旁人算计,这才令小人前来提醒。
将军,番人靠不住啊……”
纪信听完之后没什么感激、没什么愤慨,倒是眼睛里的失望越来越浓,三支军队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还要相互攻讦,这还怎么破敌、怎么突围?!
“回去跟齐王说,就说我谢谢他了……”
“好!将军千万小心!”
送走了来人,纪信一屁股落到坐席上,认真的考虑就这样把沛县子弟的性命白送到疆场上到底值不值。
原以为大难临头能让田、英二人少一些嫌隙多一点信赖,现在看来,恐怕连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拿沛军给这样的两个人换取一条生路,怎么想怎么亏啊……
“如果沛公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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