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火灾将舆论对高滦县的关注烧得一干二净。
方县令死后,有司命人前往查探,但查到最后也只说这是个意外;倒是负责调查的官员循着线索找到了早已被废弃的矿场,从那里挖出了十几具遗体和枯骨,可到了这会已没人在意什么黑煤窑了。
虽然人们知道这里一定有猫腻,虽然不少人痛骂大火背后的黑暗,可一切只能草草了结。
萧靖受了不小的打击。通过种种迹象来看,黑矿场的背后一定有人撑腰,而方大人不过是个马前卒的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暗处。
自他来到大瑞并办了镜报,这还是第一次让恶人从眼皮底下跑掉,心里自然是有点郁闷的。
萧靖当然不会放弃。可是,半个月后一则爆炸性的消息传到了瑞都,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了自己的计划。
北胡的莫劼汗死了!
听到消息,有些不知情的普通百姓很是欢欣鼓舞,毕竟在他们看来北胡没几个好人,这次死的又是胡人的大汗,敌人的坏事对我们来说肯定是好事,不放一挂鞭炮庆祝下怎么行?
而朝堂上的诸公就没这么乐观了。整个权力中心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许多官员已很久没有从自家上司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按惯例,草原各部将在两个月内会盟,在那时会推举出新一任的大汗。如果没有意外,新的汗王一定是陆冲,而他饿狼一样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大陆。一旦他获得了权力,南北间的和平状态将被打破,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迫在眉睫。
大瑞的国家财政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全面战争,真打起来不说万劫不复,至少也会元气大伤,弄不好还有国土不保的风险。
此时正值春天最美的日子,可怕的形势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让心情沉重的贵人们无暇欣赏美丽的春光。
浦化镇。
萧靖紧咬着牙,满脸都是忧色。
报社正在开会,可别人的话他基本上都没听进去。若说对陆冲的了解,在汉人之中他绝对数一数二,在他看来战争是不可避免了,既如此还不如放下杂念早做准备为好。
萧靖的心已飘到了遥远的北方边界。曾在草原上险死还生的他知道战阵的残酷,所以他并不希望看到无数人为了一个人的野心生死相搏。
他只恨当初做事不够周密,一个不小心让陆冲逃掉了。那小子年轻得很,至少也还有三十年好活,早知这样还不如一刀结果了他,就算有些边界不宁的短痛,也好过让他励精图治后率领整个北胡南犯啊!
另外,莫劼汗死了……珊珊一定很伤心吧?
陆珊珊和莫劼汗就像父女一样,感情极好。大汗不在了,她就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此刻她一定悲痛欲绝啊。
董小雅使了半天眼色,但萧靖仍旧在神游天外;不得已,她只得轻咳一声道:“萧社长也没什么要说的,今天就开到这里吧,散会了。”
众人面色古怪地走出了会议室。秦子芊特意落后了半步,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走回夫君的身边,轻声道:“北方不宁,您可是惦记陆珊珊了?”
萧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才看到了问话的人,脸上马上就透出了尴尬。
秦子芊似笑非笑道:“珊珊妹子是北胡的公主,就算她父汗不在了,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男人啊,总是得陇望蜀,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还要替外面的红颜知己操心,真不知该说您重情重义,还是……哎。”
丢下这么一番有点酸味的话,秦子芊就轻飘飘地走掉了。
萧靖苦笑了两声。秦子芊一向与陆珊珊不和,但适才她话里话外其实是在安慰人,这妮子骨子里还是念着同事情谊的,只不过她婚前婚后都是这般嘴硬心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不知道的是,秦子芊在院子里望着北方驻足良久,直到听见他起身的椅子声才快步走向了别处……
草原。
陆珊珊呆坐在毡房的旁边,双眼泛红。
这几天她的泪水就如同决堤的山洪,一刻都收不住。就算好不容易入睡了,最后还是会在睡梦中哭醒,继而在无边的暗夜中一个人默默垂泪。
身边的人跪下来求她节哀,怕她再这样下去会生生把眼睛哭瞎;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呆呆地望着天空,几个时辰一动不动。
关于莫劼汗的死,各种消息众说纷纭。有人说大汗是得急病去世的,在陆珊珊看来这显然不可能,父汗虽然年纪不小了,却还骑得了骏马、拉得开硬弓,平日里身体也好好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还有眼线告诉陆珊珊,父汗是被侍卫杀死的。这也很荒谬,大汗身边都是最忠诚的卫士,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会对草原之主动手?
但两相比较之下,她也只能相信第二种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权力更迭往往伴随着血雨腥风,所以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
再加上大汗死后负责丧事的人匆匆焚化了遗体、甚至都没等她这映月公主接到消息赶回来,事情就更加可疑了。
如果发生了政变,最大的受益者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忽然在近处响了起来:“珊珊,还在为大汗的事伤心么?看你,都憔悴了……”
那人还没说完,陆珊珊突然暴起将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字一句地道:“陆冲,你说父汗的死与你无关,那么你可敢向额拉神发誓么?”
站在珊珊面前的年轻人正是陆冲。他随意挥了挥手,拔刀的护卫们便退到了一旁。
“原来你还在惦记这个?好,为了让你安心,我发个誓又如何?”
说着,陆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万能的额拉神在上,您的子民陆冲谨在此立誓:莫劼汗之死我确实不知情,若此事真的与我有关,便让我万箭穿心,死得惨不堪言!”
立过了誓,他回过头笑吟吟道:“这样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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