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诺尔愧疚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明知道瑟兰迪尔对银月根本无意，却发出如此提议，并非佛诺尔根本不在意当事者的感受，而是任何生灵对帝王都有更高的期盼。正如埃尔隆德与布理安的婚事一样，当事双方互有情缘是一回事，却依然逃不开政治的因素。

    上位者的婚姻会影响子民的幸福感，埃尔隆德与布理安喜结连理并诞下后裔，精灵全族乐见。林谷与萝林的联姻又决定着正义阵营凝聚力的提升，给了所有信奉伊露的中土生灵一个好消息。可以说，瑟兰迪尔之所以在婚事方面有所算计，甚至联合瑟丹王一起发力，就是仗着民众喜闻乐见的力量。若非两位王者出手，以智者淡然平静的心境，以凯兰崔尔对爱女的眷爱，这门婚事根本不可能在战后百年便拍板定案。

    而佛诺尔的提议，也诞生于林地精灵的期盼之中——她虽极少出王宫，却不代表不知道林地精灵的想法。于私，她不能牵绊瑟兰迪尔；于公，国王不该违反民意。更何况，佛诺尔一直认为，一个国王的责职本就是为了守护子民，做一件于公于私都会令子民开心的事，王者义不容辞，也无权无力拒绝。可这样一来，王者的感受更难免被忽略了。

    上至维拉，下至中州生灵，又有哪个伟大的王者能有过多的自我呢？

    为瑟兰迪尔苦笑了一声，佛诺尔侧过了脸去一语不发。她知道现在的瑟兰迪尔是谁，也知道自己明白的道理，精灵王也明白。

    良久的沉默过后，佛诺尔查觉自己的手被完全握进了瑟兰迪尔的掌中。一声悠长的叹息后，精灵王说出来的话再没怒火，只有嘲弄。

    他说：“你也说‘真情之外的回报都是污辱’。作为一个伟大的王，你叫我上哪去找真情回报银月？”

    世间王者有千百种，想统辖好国家的王却都在某意义上称得上“无情”。

    只有无情，才能在政治场中周旋，让对手不敢轻视自己，让自己的王国永远处于上锋；只有无情，才能面对敌人时毫不手软，才能让敌人不敢伤害自己的臣民；也只有无情，才能不受个体喜好的影响，站在子民或是国家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林地王国境内绝无邪恶生灵的存在，是精灵王对敌人的无情之功；林地精灵能享有优越的生活，是精灵王在内治方面的无情造就；就连林地王国的有序，也离不开精灵王对自己的无情。说得再现实一点，现在的林地精灵纵始在异邦犯下罪行，也不可能受到精灵王之外生灵给予的处罚。因着精灵王无情的声誉响彻内外，盟友根本不敢私下处罚精灵王的子民，只能将林地子民好吃好喝送回林地，再找精灵王要个答复。

    可以说，林地王国能有今日这般地位，离不开精灵王的无情。而瑟兰迪尔的无情面具历经百年铸就，佛诺尔也不是没有给面具添色加彩。如今瑟兰迪尔扣上这个面具直言自己没有真情，她怎么反驳？

    就算反驳，有用吗？而且，面具还在瑟兰迪尔手里，他想带就带，想丢便丢。

    偏偏自己还曾无数次对瑟兰迪尔说过：一个国王最好不要有个体的喜好……

    “是我失言了。”借着行礼的借口抽回了自己的手，佛诺尔正色说道：“请陛下宽恕。”

    瑟兰迪尔最烦的事，其中之一便是强行挤出来的独处时间里，佛诺尔口口声声叫自己为“陛下”！现在的中州，敢称大大方方称他名讳的生灵一只手都凑不齐，佛诺尔又是他最在乎的那个。

    “银月的事我另找安排。不许再把她和我扯到一起。”无情面具没拿下的瑟兰迪尔寒意四散，冷冰冰的说：“再不记得我不婚不配的国策，异草就别想再生存在林地的土地上，瑞文戴尔也是一样。”

    精灵王一离开，佛诺尔悄然长舒了一口气——瑟兰迪尔早已不是二纪元末期刚继位的林地国王了，就连佛诺尔与他打交道时，都时不时会被王者的锋芒所伤。而站在殿门前，驻足打量刻意被自己弄得空寂的宫殿，瑟兰迪尔也长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面具这种东西在必要时刻还能起到作用！看她的样子，怕是不敢再起让我其他女精灵有些什么的心思了吧？

    暗自得意的瑟兰迪尔不由勾了勾嘴角。可愉悦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在内心绽放，便被苦涩全部渲染。因为，刚才对佛诺尔说的话全是实情。犹其那句“百年来当成亲眷”，含了多少无奈与不甘。

    在佛诺尔坚决不接受自己的情况下，瑟兰迪尔只能选择把她当成至亲对待。不知是时间带来的习惯还是错觉，到了如今，就连瑟兰迪尔也觉得佛诺尔对自己更言像是不可或缺的血亲。

    他不明白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也不明白某些激情只会能依附在青春出现，只是肯定自己的生命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精灵以亲眷之外的关系存在。抱着强行安慰自己的心理，他对自己说：至少已有过一段婚姻的她会永远这样下去，能永远在我身边当成亲眷对待。

    瑟兰迪尔想得很美，可世间总是无常。哪怕当晚便发布了让埃德蒙休息半个月，不得再入王宫的指令，当事者还是在第二天晚上便召集了有关官员。

    对别人来说，强行休息也许是个放松的好机会，可所有认识埃德蒙的精灵都知道，休息意味着不能进王宫就职，不能进王宫意味着不能见到精灵王，不能见到精灵王，对埃德蒙来说是最可怕的惩罚。在不能见精灵王，哪怕只是不能远远一觑的日子里，埃德蒙都是一副说话都无精打采的模样，可现在，站在大厅正中央说得眉飞色舞，还不时振臂高呼的男精灵不是埃德蒙又谁？

    在场的官员无不面面相觑，更觉林地王国越来越奇怪。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