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头朝下趴在延禧宫冰冷的琉璃砖地上。
这种四肢完全没有知觉的感觉,很不好受。
只有角落里明灭可见的鲸油蜡的烛苗在黑暗中晃悠着,就像是他当初还在顺王府时病重卧榻时候,听完御医的诊断,恍惚间撇过床前那飘摇明灭的火烛……顺王的眸子里浮现起浓浓的哀伤,想他一生征战,镇守边疆,俄人,蒙人,狄人,与他们的战争,大大小小也有数百场,输赢百味他都尝过,却没想到死后竟被人当做破麻布袋一般,只随处一扔……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连见皇兄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吱呀——
殿门栓枢许是老旧了,开动的时候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倒是蛮有一番使人绝望的气氛,顺王的眼神随着挑起拼命昂头望向大门处,一个看不到面容的人影出现在那里,顺王只能看见他身上的衣袍反射着夜明珠的幽幽冷光,是帝王才能拥有的颜色——刺目的金黄色。
难道是皇兄?!顺王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眸子里燃烧起了未名的光芒,但还没支撑得了几秒,又暗淡下来。
不,他不是皇兄,这不是我大清的龙袍!顺王随即动用起身体里最后的那一丁点儿阴气,查探过去,而顺王那薄弱的阴气才触及殿门,就断了,用完了——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殿门大开,但是外面却只有幽幽夜明珠的冷光飞进,明明是白天,顺王刚刚动用的最后的阴气却无法探查到天地间那浓烈得灼热的阳气。
要死在这样没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啊……
这样阴冷的、不知名的地方,他死在了这里,宁安(顺王的福晋)还找得到他么?
顺王的心中又止不住地生起求生的欲望来,他害怕自己若是死在这里的话,会魂魄游荡,孤苦无依!
一双重又亮起光芒的眸子,倒映出一双绣龙纹黄缎白底龙靴自门口款步而来,滚滚衣袍携着权势的热浪闯进了顺王的眸子里——
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
翼善金冠!
明朝余孽!
这是前朝的余孽!
等人影走近,顺王此时才能借着鲸油灯烛看见来人的服饰——分明就是明朝帝王的服饰!
顺王那双原本被哀伤、难过等情绪占据了的眸子里突然浮现出猩红色的暴虐光彩,霎时瞳色涌动狰狞起来,顺王那早已被大刀吸得早已失去知觉的身躯竟然在这种刺激下又是一阵抽搐,其余都动不了的顺王只余下一颗头颅能控制了,也要昂起来在那里朝着来人咆哮嚎叫,一对狰狞恐怖的獠牙顺着阴气的调动霎时暴涨突出嘴唇,煞是可怕——
可惜,也就只是看起来而已。
罗梓嘴角撇过一抹不屑的冷笑,他顿住了脚步没有上前,袍袖下的手只是微微聚起灵力朝着顺王一点,一指无色的气随着射向地上扭曲的顺王尸身,只这一下,僵尸王爷的头颅“碰”地一声重又趴在了地上,然后就像是被定身术定住的孙猴子一样,浑身动弹不得。
只一双眼珠子,映着一双绣龙纹黄缎白底靴子,踏踏而来……
罗梓运用灵力覆盖在双瞳上,再接着往地上的僵尸尸身上一看,果然,在他的刺激下顺王的身体中的龙气竟慌乱起来——特别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之后,那龙气居然随着他的靠近而不断地将自己缩到离自己最远的顺王双腿处去,活像一个躲避猛虎的兔子——嘻!罗梓心中一乐,难不成这龙气还以为这样就能躲过自己不成?
然而霎时!
那龙气竟一瞬的功夫突然奔向插在僵尸王爷四肢上的四把大刀下的伤口处,罗梓的眼神一凌,只见顺王的伤口处涌动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金黄色光芒——大刀在往外推!
地上顺王的一双眸子即刻亮了,若不是此时被罗梓的定身术定住,恐怕就算是耗尽最后的一点力量他也会拼了命地配合罗梓的动作来。
罗梓眼睛眯起来,旋即又是眸子一转,他自然看见了龙气的垂死挣扎,心想既然龙气还在顺王尸身中企图推出大刀来翻盘,那自己就“随了”它的想法——罗梓不屑一笑,抬起微微弯曲五指成爪的右手,朝着顺王方向展开,又渐渐地弯曲运气吸着——
接着就见一直试图将大刀推出去的龙气,居然也开始随着明显被加快速度一点点被推出的大刀,一点点的离开顺王的尸身!
罗梓见自己一念的想法居然有效,顿时大喜,立马将试探般的运气给加到了全分!
“戾——!”
刚刚缓缓开始的时候进度尚且还喜人,但是就在罗梓使出全力的同时就是一阵戾啸直接顺着罗梓的气,反击到罗梓的身上!
“呃啊!”遭此冲击的罗梓顿时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人用锥子重击了一样,立即收功捂住自己的头哀嚎起来——
然而非但龙气没有被他吸出来,居然就在这一瞬间那大刀居然被龙气一鼓作气借着罗梓使的力给推了出来!
这是一个陷阱!该死的!
罗梓仍旧还捂着自己的头,透过指缝的缝隙,只听见“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当——”!
一连四声,四把阴兵大刀居然全都被推了出来!
那顺王干瘪的尸身同时也是一个起跃直立起身!
僵尸王爷瞪着一双血红色里面泛着大喜的鬼眸看着罗梓的躯体,眼中闪过贪婪与嗜血,就这么飞身朝着罗梓扑来!
该死的,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罗梓仍然觉得头痛欲裂,但还是不得不举起一只手来阻止僵尸王爷的袭击扑杀——就在僵尸王爷靠近罗梓一米以内的那一瞬间,罗梓的手心冲出了一团中等柚子大小的无色气团,轰的一声将僵尸王爷一击打飞出去,蓬的一声僵尸王爷那仍旧干瘪的尸身就砸在了延禧宫黑色镶金的大柱子上,砸出了一个偌大的人形坑印,随后就在僵尸王爷艰难的呻吟声中,他那真的此时就变得跟个破麻布袋子似的尸身掉在了地上,轰起一阵轻尘!
然而罗梓却也不好受——刚刚那一下只是用了他三四分的灵气,但是即使如此,他也顿时就好像自己被这一下砸了一样!
龙气的反噬!
原本要是平常,这不过是三分之一的原力反噬,也于罗梓而言不过就是一场阵痛罢了,丝毫不放在心上,但是刚才自己全力的那一下居然是八成的反噬!
八成的反噬啊,就是罗梓本人来受自己全力的八成都受不了!
而刚才的那一下运气却又牵动了罗梓刚刚的反噬!
两者叠加,罗梓顿时觉得脑子里被什么重重的击打了一下,感觉脑子被搅成了一团!
两行热血自鼻子里流出……
“陛下!”
此时越嬷嬷终于从内帑府回来,刚一赶到,心眼就看见穿着庄重龙袍的罗梓此时正半伏低身子,双手捂着额头痛苦地低吼着,而一抹血色流下脸庞滴在了洁白色的地砖上,格外的刺眼,越嬷嬷顿时焦急地大喊一声,冲上前来!
这时候僵尸王爷还没从地上爬起来,才抬起头就发现一个浑身散发着如山般压迫而来气势的老女人朝着宫殿中冲进来,顿觉不好,脸色大变,还来不及起身就如丧家之犬一般朝着内殿的窗户使尽全力飞遁而去。
“陛下!可有大碍?!”越嬷嬷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俯身捂着额头的罗梓身边,靠近了,那一抹鲜艳的血色愈发刺眼,恍若一刃利剑狠狠地扎在越嬷嬷的心尖儿上,让人窒息的疼!
越嬷嬷问着,脸色苍白地就要上来扶罗梓。
而罗梓却是甩开了越嬷嬷枯瘦的手,大袖一挥指着僵尸王爷朝着窗户即将就要逃走的身影,瞳孔里燃烧着熊熊烈焰,俊脸此刻却极显得狰狞地咆哮道:“给我活——捉——他——!!!”
罗梓抬起头来,越嬷嬷更是能够清晰地看见他唇上那鲜红的血液,顿时先是心疼,接着听完罗梓的怒吼,望向罗梓指着的方向那头,仓惶逃窜的僵尸王爷,立刻那一双白茫茫的眸子竟是因为怒气渐渐染黑,来自她自身阴气、怨气集结的黑色雾芒在那双通体黑色的眸子上盘旋、环绕,原本慈祥和蔼的老妇人眨眼就变成了阴间的厉鬼,朝着僵尸王爷方向俯身怒吼咆哮,枯瘦的双手立刻利爪猛涨,分明就是顶凶恶的大鬼!
只听见这怒吼,僵尸王爷逃窜的速度立刻又是加快了两成,原本铁青的脸色竟也煞白——
之前他能借助龙气反伤罗梓,是因为罗梓本身也是一位皇族,更是一名受龙气滋养、守卫了七百年的帝王身,从一定的角度来讲,罗梓体内的气其实包含着三种本源,一就是龙气,经过近千年的滋养,罗梓的身体中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皮肤其实都是经过龙气养护的;二就是尸气,罗梓是近千年的长生不老尸,即使已经不再是僵尸等级,但体内毕竟也蕴藏了近千年的尸气,是除不了的,所以他前不久被激活的真身是红瞳吸血的真身,被他咬过的那个小姑娘才会变成又一只吸血僵尸;三是阳气,虽说当时练习《阳气诀》是为了调养身体,但是毕竟也练成了,所以阳气也是他体内的力量本源之一,只是后来的阳气并没有前面两者那么霸道、强势、厉害罢了。
所以这僵尸王爷体内龙气造成的反噬才能“回馈”罗梓攻击的三分之一!
当然相对的——越嬷嬷则不一样了……越嬷嬷一不是皇族,只是宫中的一介女官,体内并没有受过龙气的滋养、灌溉,自然也谈不上攻击龙气会被反噬;二又不是僵尸,越嬷嬷死后弃尸身成就鬼主功德,体内是一分尸气都没有,倒是阴气十足!
僵尸王爷对上越嬷嬷,一旦两人打起来,僵尸王爷就只能肉~体上占点便宜,反倒是越嬷嬷,面对这等刚出世就被阴兵吸干了周身血液的僵尸王,就是再怎么受到龙气的庇佑,那也是任她揉搓捏扁捏圆!
想逃?
越嬷嬷那漆黑一片的鬼瞳中闪过一抹暴虐。
伤了我大冥皇宫的太宗陛下还想逃?问过我老身没有?!
越嬷嬷挥手就是一记阴气运转的球形气状攻击,挥向半空中跃向窗户的僵尸王爷,甫一击中,那僵尸王爷顿时就如遭雷轰,“轰”的一声打飞到一侧的柱子上!
还不等那僵尸王爷从柱子上掉落在地,越嬷嬷是一边飞身上前,一边就是又是爪子挥动,一击阴气凝聚的利爪刃就是打在了僵尸王爷身上,顿时就是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僵尸王爷的腹部——
僵尸王爷顿时就是发出一声凄厉绝伦的惨叫,眼神惶恐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只见那里内脏已被击碎成了一锅粥——若不是他是尸身,这一下非得丧命不可!
遭受如此痛击,僵尸王爷体内的龙气又是运作起来,妄图为僵尸王爷治愈伤口,但越嬷嬷此时已经施法飞身而来,越嬷嬷伸爪一探就捏住了往下掉的僵尸王爷的脖子,将他双腿虚空地提了起来!
虽然不用呼吸,但是越嬷嬷这一下完全就是使得僵尸王爷没办法动作!
不等僵尸王爷反攻,越嬷嬷在周身凝聚阴气、怨气,顿时身高暴涨,直到周身阴气、怨气团团将她围住,形成了一个一直掐着僵尸王爷脖子的庞大黑色巨人!
再一用怨气凝聚成了四只手紧紧缚住了僵尸王爷的四肢——这一下,端端是连头都动不了了。
越嬷嬷顶级大鬼的实力,一战显明!
这时罗梓已经能将疼痛习惯了数分,虽然还是很痛,但是罗梓已经能够正确的思考和正常的动作了。
他粗喘着气,生气极了反倒双眸冰冷,此时正痛得他不得不用真身显现来压制痛苦,双眸晶红,冷冷道:
“别让他逃了,既然龙气总是不愿意自己安安稳稳地到我身体里来……”
“那就把他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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