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1月8日，星期三，立冬。

    杜秋凌晨3点多才睡觉，但生物钟依然精准，一到6点就醒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姜丹枫纤腰的手臂，翻身下床，洗漱过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健身房锻炼，而是穿着睡衣来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检查昨晚的工作成果——智慧城市PPT演示文档。

    智慧城市是2010年IBM为了推广自家产品搞出来的营销概念，因为名字起的好，想象空间特别大，任何东西都可以对里塞，推出之后备受政府和商界欢迎，短短几年就席卷全球，上到国外的纽约、伦敦、东京等大都市，下到国内三四线地级市甚至县级市，都在这个概念上烧了不少钱。

    在杜秋穿越之前，全国一共有600多个城市，其中500多个都戴上了“智慧城市试点”的帽子，可见这个概念是多么深入人心，既然刘运来二次加工过的“顶层设计”和“弯道超车”在1995年仍旧得到了高层的重视，那么“智慧城市”没有理由不受追捧。

    不过概念虽好，想讲明白却不容易，因为它太超前了，在还没有经历过互联网浪潮洗礼的1995年的人眼里，别说大数据、云计算等高大上的技术名词了，就连WIFI这个穿越前家家户户必备的小玩意都属于科幻产物，所以想要在20分钟之内，让那些不懂计算机，年龄又都超过了60岁的大人物们理解并重视，难度堪比登天。

    好在杜秋的目的不是贩卖智慧城市，而是仅仅想利用这个概念，推动高层在云城画个圈，搞个互联网产业试验区，目标低了，要求自然也放宽了，他干脆剔除了所有和技术有关的内容，拿未来的淘宝和支付宝做模版，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敷衍出一个非常简陋但也非常容易被人理解的低配版“智慧城市”。

    当然了，这个“简陋”，仅仅是针对杜秋自己，对刘运来以及姜丹枫等本时空土著而言，这个PPT做的相当华丽，也相当有想象力和吸引力，诸如市民可以足不出户，通过网络享受购物、点餐、充值等便利，政府可以实时监控，通过网络解决交通、税收、社保等工作，都快赶上好莱坞科幻电影中的场景了。

    杜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PPT文档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两遍，修订和更改了几处内容之后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7点出头了，于是拿起电话，正准备拨号让客房服务送早餐，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原来是刘运来和孙少洁夫妇，他俩昨晚给杜秋当助手和参谋，使出浑身解数，从云城、硅谷、新华社以及《科技日报》编辑部搞来了大量急需的资料，然后汇总提炼出制作PPT需要的图表和数据，同样忙到半夜3点多，不方便回家，于是临时在酒店里开了个套房休息。

    “刘哥，孙姐，这么早就起来啦，怎么不多睡会？”

    “我倒是想睡，可惜睡不着啊！”刘运来面色发黑，揉着眉心说道：“明明困的要命，精神却亢奋的很，脑袋里各种念头都有，就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

    “他是放鞭炮，我是放烟花，明明闭上了眼睛，却仍旧看到各种各样的PPT图案在面前晃悠，走马灯似的乱转。”孙少洁面色还好，但眼圈有些发红，笑着说道：“我们俩在床上熬到天亮，想了一些新的东西，感觉你差不多起来了，就过来了。”

    “那正好，我刚才把PPT做了点修改，你们帮我看看。”杜秋指了指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说道：“我去打电话叫早餐，咱们边吃边聊。”

    20分钟的讲座时间太短了，因此PPT做的很紧凑，只有13页，等杜秋打完电话，刘运来已经把他改过的内容看完了，恭维道：“杜总，你这几处改的挺好，比昨晚写的更有说服力。”

    “我只是强迫症发作，在细节上做了一些小修小补，没什么实际意义。”杜秋用玻璃杯一边泡茶，一边问道：“刘哥，孙姐，你们想的新东西是什么？”

    刘运来和孙少洁对视了一眼，然后字斟句酌的说道：“杜总，我觉得从古到今，想要做大事，手段不外乎威逼利诱这四个字，咱们昨晚做的PPT，全是互联网推动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的内容，可以说是利诱，但是光靠利诱是不够的，我们得加点威逼的内容，这样才能引起更大的重视。”

    孙少洁大约是觉得刘运来说的太露骨了，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解释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互联网也不例外，肯定有好有坏，如果只讲好的，不讲坏的，上边领导可能会觉得你太过年轻，急功近利，考虑问题不够周全，从而忽视或者不重视你的提议。”

    “有道理！”杜秋闻言悚然而惊，他把两杯泡好的浓茶放在茶几上，沉吟了片刻之后试探道：“互联网诈骗怎么样？”

    “诈骗虽然可恶，但有没有互联网都一直存在，对国家来说不算威胁。”

    “互联网走私和互联网赌-博？”

    “也不算。”

    “互联网间谍呢？”

    “这个算威胁，但是威胁不大，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法眼。”

    杜秋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不再绕圈圈了，直截了当的说道：“那我们加一些在试验区里演练新技术和新制度，防范国外敌对势力利用互联网搞和平演变的内容吧。”

    刘运来用左手端着茶杯，右手竖起拇指，赞道：“杜总高明！”

    高明个毛啊！

    这个内容一旦加进去了，未来肯定会催生出备受网民唾弃的防火墙……

    想不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曾经立誓屠龙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化身成了恶龙……

    作为穿越党，杜秋知道所谓的和平演变在十几年后会变成笑话，但是1995年的国人可不这么认为，此时距离苏联解体才不过四五年的时间，曾经强盛无比的老大哥在没有外敌入侵的环境下分崩离析，让很多中国人心有余悸，生怕重蹈覆辙，因此对和平演变严防死守，拿它出来当幌子，比“智慧城市”更能得到上边的重视。

    在穿越之前，杜秋对网络防火墙深恶痛绝，穿越之后曾幻想过把它消灭在襁褓之中，但是经过将近一年的观察，他发现在90年代中后期异常复杂和危险的国际局势下，防火墙的出现可以说是历史的必然，谁都无法改变。

    既然无法改变，不如拿来利用……

    与其坐等被人阉割，不如自己当刽子手去阉割别人……

    杜秋以前是普通网友，防火墙对他威力巨大，但是现在他是亿万富豪，随时都能肉身翻墙，防火墙对他毫无作用，身份变了，屁股歪了，立场自然也逆转了，他很快就抛弃了节操，在刘运来和孙少洁这两位资深媒体人的指点和参谋下，结合10多年后中东等地出现的社交网络舆论战实例，思如泉涌，运指如飞，仅仅用了不到30分钟的时间，就在13页的“利诱”PPT文档后面加了5页“威逼”的内容。

    后5页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文字，孙少洁帮忙检查过后，一边备份一边说道：“杜秋，这些内容有点多了，20分钟恐怕讲不完。”

    “没事，只要杜总能在20分钟之内讲到这后5页的内容……”刘运来咬了一口肉包子，含糊着说道：“领导们会通融多给他几分钟时间的。”

    杜秋哈哈一笑，大口大口的吃掉手中的煎饼果子，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已经7点40了，接我的人应该快到了，我得去换身衣服。”

    “快去吧，电脑我来帮你收拾。”

    杜秋回到卧室的时候手脚很轻，但姜丹枫还是被惊醒了，她熟悉骁龙的业务，最近搞的跨国网络代购是非常典型的电子商务应用实例，所以昨晚参加完同学会回到酒店之后，被临时抓壮丁当了做PPT的助手，同样忙到半夜3点多才睡觉。

    “你9月份在大阪定制的那套西装我带过来了，就挂在衣柜里。”

    “不用，我今天不穿西装。”杜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红蓝格子的法兰绒衬衫，问道：“我姐去年给我织的那件背心带来了吗？”

    “带来了，在那个白色的箱子里。”姜丹枫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说道：“你穿休闲衬衫去做讲座，会不会太随意了？”

    “我这不是随意，是故意。”杜秋弯腰把箱子提出来，解释道：“西装千篇一律，没有特色，而且我太年轻了，显得拘谨，还不如穿的像个在校学生，让那些大人物对我以及我的年龄印象更深刻。”

    “这些是詹妮弗教你的公关技巧？”

    “我天赋过人，还用找她教技巧？无师自通的。”

    “讨厌！”

    姜丹枫扔出枕头砸向杜秋，然后跳下床，从衣柜里拿出几件从东瀛买的外套和裤子帮忙试穿，这些衣服看似普通，其实价格不菲，面料讲究，裁剪精致，哪怕胡乱搭配也很有型，很快就收拾妥当了。

    “真帅！等你回云城了之后，我又有得赚了。”

    “赚什么？”

    “骁龙的中高层员工一直模仿杨帆穿衣服，托我从东瀛买了好多名牌西装和鞋子，现在你穿的比杨帆更帅，他们肯定要模仿你，托我从东瀛买休闲装了。”

    “是吗？”

    这时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杜秋拿起来接听过后，回到客厅里对刘运来说道：“办公厅的李秘书已经到酒店门口了，一会就上来。”

    “我刚才把文档打印了一份，也放在里面了。”刘运来把装着笔记本电脑的双肩包递给他，说道：“杜总，祝讲座圆满成功。”

    杜秋见他表情严肃，仿佛战争片里送战友上前线的士兵一样郑重，心里有些触动，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没想到手机响了，本来以为是李秘书打过来的，接听了之后却发现是周元。

    “杜总，我现在要出发去央视了，再跟你确认一下竞标金额，6699万，对吧？”

    “嗯，66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