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继续往上冲,往上冲,往上冲,速度快到让安德鲁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拉长了。安德鲁的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有十二层楼高,而安德鲁们是从二楼开始往上升,假设每一层楼有九英尺高,距离屋顶应该大约有一百英尺。
安德鲁狂跳着的心脏还没跳几下,电梯就到顶了,冲破了最顶端的轮轴,像是游乐场的大力士铁锤游戏那样猛烈撞击在电梯通道的屋顶上。这股撞击把那只蝎子压扁在水泥墙上,甲壳被碾碎发出阵阵清脆的啪啪声,变成了一滩毫无形体的褐色污渍。透明的黏糊状物体以及由魔法制造出来的灵质从压扁的皮壳里飞溅出来,掉进电梯车厢里。
就在这时,安德鲁和赫敏向上飞起,刚好看着糊状物滴落。安德鲁用身体掩护赫敏,挡在她和屋顶之间,安德鲁的背撞在天花板上,力道之猛让安德鲁感到一阵昏眩。接着安德鲁们又跌回地面,四肢软瘫在地板上,当安德鲁压在赫敏身上时她呻吟了一声。
安德鲁吓得在地上愣了片刻。那只蝎子死了,安德鲁杀了它了,把它夹烂在电梯和电梯通道的屋顶之间,安德鲁和赫敏全身都被它的灵液浸湿。安德鲁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从这只杀人机器手中拯救了安德鲁们的性命。
不过安德鲁就是没办法甩掉某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安德鲁似乎忘了什么事。
电梯发出了吱嘎声,抖动了一下后滑回通道里,方才将电梯推上来的那股威力强大但维持不久的风柱已不再支撑,安德鲁们一路往下掉落。安德鲁觉得比起刚刚蝎子在屋顶的遭遇,安德鲁们所要面对的状况不会好到哪里去。
现在该是手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安德鲁毫不迟疑地将赫敏拉向安德鲁身边,再将护盾在安德鲁们身边升起。安德鲁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可以专注,可以思考--安德鲁不能让这个护盾变得太脆弱或是太坚硬,否则安德鲁们还是会如随着电梯掉落地面的状况一样,直接撞到护盾的内壁。一定要有缓冲区,要有弹性,将电梯撞击到一楼时产生的巨大冲力抵销掉。
一片漆黑,时间又不够了。当安德鲁把护盾围绕在安德鲁和赫敏中间时,安德鲁们正站在电梯在中央的空间,而这个空间里填满了一层又一层柔软的保护、半聚合的空气分子,以及用来分散冲击力的力量形式。安德鲁感受到四周的压力,仿佛安德鲁被塞进一大团聚苯乙烯填充物中再塞进箱子里一样。
安德鲁们掉落得愈来愈快,安德鲁感觉到电梯通道的底部逼近了。然后是一阵轰然巨响,安德鲁用尽所有的力气撑住护盾。
当安德鲁再度睁开眼睛时,安德鲁正坐在已经粉碎、毁坏的电梯里,怀里搂着孱弱而不醒人事的赫敏。电梯门发出了一道扭曲而细微的叮声,震动着打开。
两个手持急救工具的紧急医护人员站在门外盯着电梯看,也盯着安德鲁和赫敏,当场看到傻眼。外头到处都是烟尘。
安德鲁还活着。
安德鲁眨了眨眼,多少感到诧异。安德鲁还活着。安德鲁看着自己,看看安德鲁的手臂和双腿,四肢都还健在。接着安德鲁仰天长啸,张大嘴巴用力狂笑,表达出安德鲁心中的狂喜。
“接招吧,黑影人菲利普!“安德鲁大喊。“哈!哈!你有种就再来啊,你这个杀人魔王!安德鲁要用安德鲁的魔杖把你串起来!“
当安德鲁还在狂笑时,紧急医护人员把安德鲁搀扶起来,协助安德鲁和赫敏登上救护车,他们已经吓到不知道该问什么了。安德鲁看到他们两人都不安地瞧着安德鲁,同时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似乎是在说当他们一有机会就会给安德鲁一针还是啥的,让安德鲁镇定下来。
安德鲁将拳头伸向天空,几乎完全没留意或是担心安德鲁那银色的护盾手环已经变成了一圈扭曲的金属环,安德鲁灌注在手环上的能量把它烧融成一圈废物。“安德鲁比你强!黑影人!你准备好让安德鲁捅爆你的屁--“
紧急医护人员把安德鲁扶出门口,来到了雨中。打在安德鲁脸上的雨滴让安德鲁住了嘴,也让安德鲁当下变成这个世界上最清醒的生物。安德鲁猛然想起安德鲁手腕上还有副手铐,也意识到安德鲁没办法反过来用菲利普的护身符对付他。菲利普还好好地待在他那海滨宅邸里,而且只要一有机会,他还是会把攻击安德鲁--只要有暴风雨提供他所需要的力量。
安德鲁还活着,赫敏也还活着,但是安德鲁方才的得意洋洋真的是太幼稚了。安德鲁根本就不该庆功的,安德鲁抬起头看着天空。
雷声隆隆,逐渐逼近。闪电在云端间某处划过,在翻腾着的阴郁天空里投射出奇异的光亮和鬼魅般的阴影。
暴风雨已经来临了。
雨滴重重打落在安德鲁身旁,就是你在春天会见到的那种又大又很会喷溅的雨滴。即使是下雨天,空气还是很混浊、炎热。
安德鲁得赶紧思考,转动安德鲁的大脑,冷静下来,事不宜迟。安德鲁的手还是被赫敏的手铐铐牢在她的手腕上。每当有法术需要基因物质时,魔法就会从四界八方召唤出灵质,而我们全身都被这种带有恶臭、黏糊状的灵质浸湿了,上面还沾满了尘沙。这种黏稠物不会维持很久--要不了几分钟它就会直接褪去,烟消云散,回到它当初所存在的世界去。不过此时,它还是一坨坨恶心、黏滑的讨厌东西。
不过也许这东西能派得上用场。
安德鲁的手掌太宽了,不过赫敏有着一双女士的巧手,只不过成天舞刀弄枪让她手上长了些茧。要是让她知道安德鲁在想的这些事情,等她清醒后一定会骂安德鲁沙猪,并且给安德鲁一拳。
其中一位紧急医护人员正对着一具无线电讲话,另一位则在赫敏身边,搀扶着她和安德鲁一起走。这是安德鲁惟一的机会了。安德鲁在赫敏的娇小身躯旁弯下身,设法用安德鲁的黑色大衣挡住安德鲁想要干的勾当。安德鲁在她的手上动手脚,挤压着她那软弱无力的纤细手指,设法将她的手掌滑出不锈钢手铐的钢圈。
她的皮被刮下了一些,使她大声呻吟着,不过就在安德鲁和那位紧急医护人员将她扶到救护车旁坐下时,安德鲁把手铐从她的手腕上解了下来。另一位紧急医护人员跑到救护车后面将门转开,然后翻了翻车内。安德鲁听到警车和消防车的警笛声从四处传来。
看来只要安德鲁现身之处,便是一场灾难。
“她中毒了。“安德鲁告诉紧急医护人员。“她的右上臂或右肩上有个伤口,检查看看那里有没有大量的褐蝎毒,你们应该找得到血清。她需要止血带和--“
“老兄。“那紧急医护人员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我该干嘛,上面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别提了。“安德鲁边回答边回头望了那栋大楼一眼。雨势慢慢转大,已经来不及了吗?安德鲁在抵达海滨宅邸前就会死吗?
“你流血了。“紧急医护人员一面凝视着赫敏一面说道。安德鲁低头看着安德鲁的腿,当安德鲁看到伤口时才想起自己受伤了,而且也才开始感到痛。蝎子的螯给了安德鲁狠狠一记,运动裤被撕开了六英寸长的口子,里面的伤口也差不多一样大,呈锯齿状而且痛得要死。“坐下。“紧急医护人员说。“我帮你处理一下。“他皱着脸问。“你身上这坨难闻的鬼东西是什么?“
安德鲁拂去头发上的雨水,再往后梳整。另一位紧急医护人员拿着一筒氧气和一具担架跑过来,接着他们两人便都忙着处理赫敏了。她的脸色时而惨白时而血红,软瘫的样子跟一张湿掉的钞票很像,只不过她会突然间颤抖、抽搐,感到疼痛,过一会儿却又看起来没事。
都是安德鲁害赫敏变成这样的。都是安德鲁决定隐瞒她一些事情,迫使她不得不采取直接的行动,也就是搜查安德鲁的办公室。假使安德鲁能够对她再公开一些,更坦白一些,也许她就不会像现在那样躺着,命在旦夕。安德鲁并不想离开她,安德鲁并不想再次弃她于不顾,留她独自一人垂死挣扎。
但安德鲁还是离开了。在医疗人员抵达前,在警察开始询问前,在紧急医护人员到处找安德鲁,并向警方描述安德鲁长的样子之前,安德鲁就回头走了。
安德鲁恨自己的每个作为。安德鲁恨安德鲁自己在还没确定赫敏是否能在蝎子的毒刺下存活之前就离开。安德鲁恨讨厌自己的公寓和办公室被恶魔、大虫和魔力给捣毁。
菲利普会在暴风雨变强之时攻击安德鲁。
当安德鲁想到这问题并看着天上的云层时,感到有点兴奋。暴风雨是从西边过来的,现在正要通过市中心。它移动得并不快,那是一整片硕大翻腾的雷雨云,还会在这里肆虐好几个小时。
菲利普的海滨宅邸是在南边,在海岸线附近,直线距离大概还有三十到四十英里远。只要安德鲁够快,只要安德鲁有辆车的话,就能比暴风雨先抵达海滨宅邸。安德鲁可以杀到海滨宅邸直接找菲利普单挑。
安德鲁重新清理了自己的魔杖,当蝎子攻击安德鲁的时候就都掉了。以安德鲁现在冲动的程度来看,安德鲁可能一施法就会不小心把墙壁给轰掉。安德鲁那被魔力和愤怒所驱策的手可能会召来数百磅重飞散的砖瓦,安德鲁可不想被那些东西给压扁。安德鲁的护盾手环也没了,在抵销下坠的电梯冲击力时就已经烧融殆尽。
安德鲁的颈子还戴着安妮皇后的五角形护身符,秩序之符---这东西此时阻止安德鲁丧失理智,直接爆发----那是象征魔力的控制形式。安德鲁多年的战士正式训练仍是一个优势,安德鲁在意志的对决经验仍然占了上风,安德鲁仍然坚持着自己的信念。
不过安德鲁也就只有那些了。安德鲁在今天玩的把戏比绝大多数巫师一个礼拜施展的还要多。此时地狱图景中的恶魔已经窥视到了机会,他们试图诱惑安德鲁---不管是愤怒、欲望、疲惫还是其他任何方面,这些恶魔正在不遗余力试图突破安德鲁的控制---安德鲁感到愤怒的同时,也非常疲惫,在魔法和生理方面都是如此。不过这些都无法打击安德鲁的意志。
脑袋的痛楚并未让安德鲁退却,并未让安德鲁气馁,也并未让安德鲁的每一步为之分心。那痛楚像是安德鲁意识中的火焰,在安德鲁全神贯注时,它会烧得更为炽烈、更为纯净,将安德鲁的愤怒和安德鲁的仇恨精炼成如钢铁般坚硬、锐利的东西。安德鲁感觉到那痛楚在燃烧,安德鲁急不可耐地探向它,翻转着满腔的痛苦,刺激着安德鲁那白炽的愤怒。
黑影人菲利普要为他所伤害的这些人、为赫敏和其他死去的人付出代价。复仇当然是此时安德鲁和他体内的恶魔们唯一共同的目标,安德鲁很轻松的就得到了恶魔们的支持---他们提供了更多魔力,确保安德鲁不会因为过分疲劳而直接晕倒-----安德鲁接受了。在安德鲁逮到这家伙并让他尝尝真正巫师的厉害之前,安德鲁绝对不打退堂鼓。
酒吧里满满的都是人,吧台前的十三张椅子每张都坐满了,十三张桌子每张也都挤满了人,连十三根雕刻着魔鬼故事的柱子每根都靠满了人。
烟管喷出来的烟使得空气间云雾缭绕,黑曜石天花板上慢悠悠旋转着的风扇桨叶扰动着这些烟雾。灯光很昏暗,墙壁上的烛台和桌上均有蜡烛在燃烧,外面暴风雨的灰暗闪光则从窗户间透了进来。灯光使得木柱上的雕饰照得既朦胧又神秘,阴影细微地变幻着。
无人乐队今天唱主角是萨克斯,低婉悠扬的乐声如同昏暗灯光在神秘女人的呻吟,让人想入非非。
所有的棋盘都已经拿出来放在桌上,但安德鲁感应到这些下棋和观棋的人只是想让自己的思绪远离一件让他们苦恼着的事。
当安德鲁走进门并走下楼梯,将雨水和点点鲜血滴在地板上时,他们全都转过头来直视着安德鲁。整个房间相当安静。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