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项研究花了安德鲁后半夜和一部分早上的时间,不过安德鲁已经知道如何用谋杀伯恩手下的同一种方式来杀人。在第五次或第六次检查过数据之后,安德鲁盯着自己的计算结果。
这不合理,这是不可能的。
或许安德鲁们都低估了这个凶手的危险性。
安德鲁抓起防尘大衣,连服装仪容都不检查就一头往外冲。安德鲁实验室内并没有镜子---虽然有很多窥镜,但是那些显然不能帮助安德鲁看到自己样子。
有太多东西可当成镜子用,如窗玻璃或门之类的,安德鲁很确定自己看起来落魄不堪;魔法汽车的后视镜证实了这一点。
安德鲁面容苍白,衣服皱巴巴的,眼睛显得有些呆滞---那是长期对抗地狱图景的后遗症,头发看起来黏黏腻腻,好像安德鲁刚骑着摩托车,高速穿梭过一片油腻的云雾一样。在念书时你若是习惯用沾满汗水的手掌把头发顺平,就会造成这样的视觉效果,尤其是当你连续十二到十四个小时都做同一个动作时。
无所谓。赫敏想要这个消息,而且她需要获得这个消息。这事情严重,很严重很严重。
安德鲁飙往魔法-首相合作办公室,安德鲁知道赫敏想当面从安德鲁口中听到这些消息。赫敏工作的警局位于一栋老旧的综合大楼里,那同时是市警局的所在地。
有些地方已经残破、凹陷,活像一位站直身子、努力缩紧小腹的老迈士兵。有一整面墙上都画满了涂鸦,清洁工要等到星期一早上才会把它给洗干净。
安德鲁将车子停在访客专用停车场--星期六早上满容易停到位子的,然后爬上楼梯走进大楼里。执勤警员并非安德鲁之前经常碰到的那位蓄着胡子的老警员,而是一位头发斑白、眼神严厉的老女警,她只瞥了安德鲁一眼就否定了安德鲁和他的生活方式。她叫安德鲁等一下,然后打电话通知赫敏。
安德鲁在等待的时候有两位警员进来,两人中间拖着一个上了手铐的男子。他没有做任何抵抗--事实上恰恰相反,他低垂着头,以一种极富音乐性的声调呻吟着。他有点瘦,感觉上还挺年轻,身上的斜纹牛仔裤和夹克破旧、邋遢,头发也是一样的德行。
警员拖着他经过柜台,其中一位说:“这就是我们通报的那个酒驾的,要把他拘留起来,等他恢复清醒。“
执勤警员传过来一个写字夹板,其中一位警员把写字板夹在腋下,然后他们就拖着那个年轻人走上楼梯。安德鲁还在等着,不断试图重新集中精神,一直到那女警总算跟楼上的某人接通了电话。
她相当惊讶地说了声“嗯“,然后说:“好的,探长,我会请他上楼去。“她向安德鲁挥手示意可以进去了。安德鲁感觉到走过去时她仍瞪着安德鲁看,安德鲁不自然地用手掌轻抚着头和下巴。
特别调查组有个小会客区,就在楼梯上方的那扇门后,里面有四张木头椅子,还有一张已下陷的旧沙发椅。如果你想在上面睡觉,可能整个背会瘫掉。赫敏的办公室在两排小隔间的底端。
赫敏就站在她的办公室里,电话筒压在耳朵上,带着一种殉道者的痛苦表情。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美眉,正在跟出远门的男友大吵一架。
不过倘若安德鲁对她这样说,她会把安德鲁的脑袋给扯掉。安德鲁挥挥手,她向安德鲁点点头,朝会客区指了一下,然后就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安德鲁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并把头靠在墙上。就在安德鲁刚闭起眼睛时,安德鲁听到从后方的走廊传来一声尖叫声。在一阵打斗声和吓人的吼叫之后,又传来尖叫声,这一次比较近了。
安德鲁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反应--其实恶魔嗅到了太多可口美味,他们简直忍不住立刻就吞下所有这些可怜的灵魂,安德鲁被吵得无法思考。他站起来走向走廊,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安德鲁左边有个楼梯,右边有道走廊往前延伸。
有一个身影出现了,那是一个男子正在跑步的剪影,他跨着大步向安德鲁跑来。他就是几分钟前软趴趴吊在两位警员中间哼唱的那个男子,也正是尖叫着的那个人。
安德鲁听到一阵杂乱的攀爬声,紧接着几分钟前在楼下看到的那两位警员来到转角处。这两个人都不再是年轻小伙子了,跑起来都肚子凸挺、气喘吁吁的,边跑还边用手握紧挂在臀部上的枪带。
“站住!“其中一位警员喘着气叫喊着。“拦住那个家伙!“
安德鲁微微一愣---恶魔看到了一个熟透的灵魂,只要稍微蛊惑下这个可怜的灵魂,他们就能得到一顿美味。往安德鲁这边直冲的那个男子继续尖叫着,音调又高又充满恐惧,那是一种既长又无毫间断的声响。恐惧、惊慌、贪淫、狂怒全部聚在一起,经由他的声带而喷洒到空气中。
当他沿着阴暗的走廊跑下来时,安德鲁很快扫视了他一下,张大瞪视的眼睛、肮脏的脸、斜纹夹克和老旧的牛仔裤。
他的双手放在背后,大概是被手铐扣在后面。他并没有注意他穿越中的这个走廊。安德鲁不知道他在注视着什么,但是安德鲁有种并不想要知道的感觉。他往安德鲁和楼梯这边冲过来,盲目而且不知道自己身处危险。
那不关安德鲁的事,但是安德鲁不能让他滚到楼梯下,把自己摔成蕃茄炒蛋。于是安德鲁猛扑向他,设法用肩膀顶住他的肚子,用武术的擒杀动作将他往后推。
安德鲁猛力冲撞他,但是他却“呼“地一声转向一旁,贴近墙壁。好似他没看到安德鲁冲过来,也不知道安德鲁就在那里一样。
他只是一直盲目往前死盯着、尖叫着,歪歪斜斜沿着墙壁继续往前跑,朝着楼梯而去。像安德鲁这么高的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安德鲁有双长手臂。安德鲁朝着他滚过去,很快将手挥出,手指用力抓。安德鲁攫住了他的牛仔裤的裤脚,把他的脚往旁边结结实实用力一拉。
奏效了。他在空中打转,身体失去平衡,跌落到瓷砖地板上。这一跌把他的白日梦给吓跑,尖叫声也停止了,他一路滑到楼梯顶端才停住,无力地挣扎着。两位警员如排山倒海般走向他,一人站一边。
接着奇怪的事发生了。
那位年轻人抬头看着安德鲁,眼睛使力圆睁,安德鲁还以为安德鲁看到两个巨大的黑色硬币在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球里打转。他的眼睛几乎恢复视力时又滚回他的脑袋里,接着他用响亮清澈的声音大喊。
“巫师!“他大声吼叫。“巫师!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巫师!我看到那些跟着你的东西了,我看到那些走在你身旁的背后灵了!他们来了,他们来找你了!“
“我的老天爷!“当他们抓起他的手臂把他拖回走廊时,那位身材又矮又圆的警员说道。“真是个毒虫!谢谢你帮忙,老兄。“
安德鲁看着那个年轻人,目瞪口呆。安德鲁一把揪住那个长得较高的警员的袖子。“警官,怎么回事啊?“安德鲁问他。
他停下脚步,让那个犯人吊在他和伙伴中间。犯人的头向前弯着,眼睛仍在往后滚,他将头转向安德鲁,咧着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他的额头诡异地蹙着,仿佛想要用一种未知的方法,透过眉脊的头骨和大脑的前额叶直视着安德鲁。
“毒虫啊。“比较高的警员说。“又是个新的'三眼'人渣。他在湖边的车上被我逮到,身上带了快四公克的那玩意儿,可能还有更多在他肚子里。“他摇摇头。“你还好吧?“
“嗯...很好,很好。“安德鲁请他放心。“'三眼'?就是那种新药?“
比较矮的警员嗤笑着。“就是那种号称能让人看到精神世界的垃圾。“
高个子警员点点头。“那东西的瘾比快克还强。谢谢你的帮忙,不知道你也是个老百姓。我们没想到这时候这里除了警察外还有别人。“
“小事。“安德鲁安抚他。“我很好。“
“喂。“胖警员说。他边斜睨着安德鲁边摇着手指。“你不就是那家伙吗?他们说的那个会通灵的顾问?“
“我有权保持沉默。“安德鲁下意识笑嘻嘻地对他说道。那两个警员窃笑着转过头去忙他们的事,在把犯人拖走时很快用肩膀把安德鲁挤开。
那毒虫在走廊里沿路用一种疯狂的细微声音说道:“再见,巫师,再见。背后灵也再见。“
安德鲁回到那排小隔间末端的食客区,坐回椅子上。背后灵----这可怜的孩子,如果只是一个背后灵,骑在安德鲁脖子上或者背上,安德鲁会感到非常高兴---可惜,那个孩子只是看到外溢的很小很小的一角--当整个地狱完全在安德鲁体内的时候,安德鲁真的不知道一个可怜瘾君子的威胁能带来什么恐惧。
安德鲁以前从来没见过毒虫,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地狱图景根本不是任何有理智巫师或者麻瓜所能想象的东西,麻瓜们相信一片叶子里面能装下整个世界,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一个巫师脑海中,能放下些什么东西--如果有人想知道这个答案,安德鲁会建议他去喜马拉雅山脉,就在那里,安德鲁知道被告诉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秘密---宇宙有无穷多个,同时有无穷多个世界在毁灭、诞生、变异.....
所以当安德鲁意识到自己体内的地狱图景其实就是开始天启,把这个世界彻底毁掉钥匙的时候,他开始变得对任何的东西都谨慎起来,安德鲁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是否是已经注定的,这太难回答了。
安德鲁现在没空关注一些小小的背后灵,俗称“背后灵“的幽灵猎人的踪影。尽管可能有人召唤了一个背后灵尾随着安德鲁--这显然是一种对安德鲁的挑衅,熟悉此道的人还能看得到那个标记;它就像个狭长而可怕的阴影,投射在被害人的身后,宛如一个精神疤痕---可惜地狱图景投影已经是最可怕的诅咒,因此安德鲁完全免疫这一类的魔法。
不过只有巫师才具有此种洞察力,能够感应到魔法灵气和现象的存在。而那毒虫并不是巫师。
当你打通了第三只眼时,所看到的事物可能会美到让你目眩神迷,让你潸然泪下--但那些事物也有可能是毛骨悚然的,最可怕的恶梦与之相较可能都显得稀松平常。
你会看到过去、未来或是事物的真实影像。心灵上的污点、令人不安的阴影、各种想像得到的精神实体、幻界中最光辉灿烂和最不起眼的魔力--通通会直接跑进脑中,永志难忘。
一些很有天赋巫师很快便能学会如何控制第三只眼,除非必要,平时一律保持关闭,否则他们在几个星期内就会抓狂。
这种天赋在远东国经常被叫做天眼、轮目之类,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实际效果真的很好---严格来说,占卜天赋,无论是观星、水晶球、茶叶等等其实都是这种天赋的延伸---不得不说,安德鲁也不能使用这种天赋,因为他的眼睛内充满了毁灭之力。
从地狱图景那里得到好处的同时,安德鲁不得不付出沉重的代价。
安德鲁无聊的想到:倘若那药品的效果是真的,假使它真的为凡人打开了第三只眼,而不是造成粗糙的幻象,那可就比想像中要危险得多了。
方才安德鲁所扑倒的那位毒虫所展现出来的脱序行为已经不算什么。就算服用者不曾因为看到太多恐怖事物或另一个时空的影像而发疯,他也会看得到平常在我们周遭出现的某些幻象或伪装后的真实事物,这些都是一般人无法看得到的--这会迫使那些生物展开防御的行动,以免自己被揭露。这可真是双重危机。8)